1979年，我被调到福州军区司令员杨成武同志身边，帮他记录和整理革命回忆录。第一篇是《汀江红旗——缅怀张赤男同志》，写他1929年在长汀中学读书时跟随老师张赤男参加革命的经历。初稿写成之后，杨司令叫我先送给他的老朋友、当时任省委领导人之一的黄亚光同志征求意见。

　　我认识黄亚光同志是在1976年，那时我在福清县委政治组工作。有一天，县委邀请在县里视察工作的黄亚光同志作深入学习批林批孔的报告，会场由县委副书记、县武装部部长盖如祖主持，我担任记录。黄老刚参加过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研究批林批孔专题会）。他在报告中说，在政治局扩大会上，周恩来总理对所犯历史错误作了检讨，谈了一些内容，同时说，毛主席批评江青不要被捧得昏头昏脑，不要翘尾巴。这次报告后，听众（县委、县政府机关干部）反映强烈，很多人写告状信寄中央和省委去，有说黄老污蔑周总理，有说黄老攻击江青。不久，当时主持福建省委工作的福州军区政委李志民同志召见县委副书记盖如祖和作记录的我二人，去他那里汇报情况。我将已经县委核对过的记录稿呈上去，李志民同志看后说:“黄老是老同志，可能年纪很大了，有点糊涂，他参加中央会议是没有传达任务的，他讲的场合也不对。”然后就叫我俩回去了。

　　我对杨司令讲了这个往事，杨司令微微一笑：“这个老同志，顾忌少。”这次我奉杨司令之命去见黄亚光同志，黄老说他已基本不上班，有时去省委开开会。他看了稿件后说：“你回去对杨司令说，很抱歉，我对他写的情况不熟悉，提不出什么意见，总的感觉很好，符合当时闽西革命情况。”他又对我说：“1929年我在长汀中学当美术教员，是地下党长汀党支部委员，我们常在长汀邮局楼上开密会，杨司令当时是直接参加红军去的，与我们地下党没有直接联系，所以对他的情况不熟悉。”

　　1979年，《汀江红旗》一文在福建日报发表后，有几家党史刊物转载。有一天，福建省委“党史办”同志给我一个电话，要我向杨司令反映，上海公安局一个闽西籍老同志(我忘其名)说，杨司令的回忆录中写古城暴动一节，有重要细节失实，牵涉有关人事评价，要求更正。我即向杨司令汇报，杨司令又写条子叫我去找黄亚光同志询问当时情况，黄老对我说：“我记性差，当时有听说古城暴动情况，现已记不住具体事实了。我印象最深的是我被捆绑到河边要枪毙我，闽西大肃反中有人说我也是反革命集团成员，快要丢魂的时刻，是毛主席救了我。据说毛主席骑马经过，见河边要杀人，问杀谁 说黄亚光。毛主席说此人设计过苏区纸币，美术人才很缺，先留下他吧！我才保住命。”

　　我回来对杨司令说了，他说：“我写的都是自己记得的，有些是那年回长汀找人开座谈会了解的，既然有人反映有重要细节有出入，就要实事求是核实，但要等我找机会再回闽西去核实后再说，那时我会打电话叫你。”但他一直忙，抽不出身回闽西，后来他被调到北京任全国政协副主席，我再也见不到他了。1983年杨成武同志要调我到军委办公厅挂职，专门为他和聂荣臻元帅写长篇回忆录，我因妻病重，走不开，推荐创作员傅崧山代我去了。杨成武同志电话里还说：“我会记住那件事，有机会回闽西会通知你一起去核实一下。”

　　杨成武同志已经仙逝多年了，我想他是带着这件未了的心事走的。

　　（原载《战争年代》杂志 2012年第1期）

　　作者简介：我市镜洋人，原南京军区师级创作组组长，出版过文学作品专集7部，有作品入选《福建文学五十年》短篇小说卷、诗歌卷、报告文学卷、散文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