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翻《天龙》，看到西夏招婿那一节，不禁想，如果慕容复真的成功了，能够拥有掌控西夏国的权力吗？我感觉一个小公主应该不会有那么大的影响力吧，偌大一个国家，竟然靠选驸马来决定下一代的领导人。这个合理吗？总有种很奇幻的感觉，要是一个普通人成了驸马，岂不立刻就是鲤鱼跃龙门？

事实上，《天龙》中几乎所有的情节都是以江湖逻辑进行的，“驸马复国计划”只是这个大逻辑下的一部分而已。如果真要细究的话，问题可不止它一个。

大理的皇帝大臣，为什么个个武功高强？不光《天龙》如此，到了《射雕》仍然如此，难道他们科举时还考武功不成？

西夏的皇太后，为什么是李秋水这种级别的高手？身为太后，不在皇宫里呆着，自己跑到外面找童姥，又一个人跑到地窖去，难道就没个护卫吗？

辽国的南院大王，为什么轻易就给了乔峰，就因为他救了皇帝一命和他姓萧吗？乔峰可是连自己的家世都说不明白，真实的封官过程岂能如此草率？

西夏堂堂大国，为什么会用“招亲”这种方式来给公主选婿，而且招来的都是一帮江湖豪客？

其实不光是天龙，甚至不光是金庸作品，他们都是用江湖的世界取代现实的世界，用江湖的逻辑取代现实的逻辑。无论你是王侯将相，还是乞丐喽啰，无论涉及的是个人恩怨，还是国家大事，都要进入这个“江湖”的世界，用“江湖”的形式表现出来。皇帝和王爷可以是时常和人打架的武林高手，郭靖可以掌握襄阳军权，西门吹雪和叶孤城可以在紫禁城上比剑，一些涉及国家生死存亡的大事，更是各帮派在为之忙碌。

从理念上看，“江湖”和“庙堂”应该是有区分的，但在武侠世界里，一部分“庙堂”事务往往会根据情节需要而遁入“江湖”，他们的帝王身份不过是一种背景，事实上行的还是江湖事，和侠客们没有本质区别。也正是如此，才会有阿九，有凌退思，有段正明段正淳段誉段智兴们。他们在书中并不是真正的皇帝/王爷/公主/太守，而只是披着这层身份的江湖人而已。所涉及的国家事务，事实上也只是披着国家身份的江湖事。

慕容复也是一样，复国是一个背景，但他的行为逻辑并不是真实的历史逻辑，而是以复国为背景的江湖逻辑。纠结在真实历史上这样做不可能成功，殊无必要。至于慕容复掌控江湖的“能力”究竟如何，则是另一个问题了。

江湖人行江湖事，是武侠小说中最大的前提。那么小说中有没有非江湖的逻辑呢，当然有。《天龙》书尾，乔峰在雁门关外自杀身亡，雁门关指挥使不但不放众豪杰进关，反而上报朝廷“格毙南院大王萧峰”来为自己请功。当看到这一幕，你便会发现，关外矗立着的众人，无论其身份多么尊崇，大理皇帝也好，西夏驸马也罢，甚至包括已掉落崖下的南院大王和郡主，以及远处的辽国皇帝，和更远处的未来金太祖，他们与雁门关上这名小小的指挥使，并不在同一个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