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生者被送医后苏醒
当时门窗紧锁,民警从卫生间未封闭的顶棚爬入,打开卫生间的门进入卧室
何小蕊的“绝笔”
□本报记者翟星理通讯员张永锦文/图 死亡的气息,是从3月27日早上8点开始,在福州闽清县体育中心附近一间出租房内蔓延开来的。3个本来毫无干系的年轻人何小蕊、王雪、游磊(均为化名,两女一男)点燃两盆木炭,准备结束自己的生命。三人中,年龄最大的是王雪,今年才26岁。 3天之前的3月24日,四川人何小蕊给父母写了一封遗书。她安慰父母说,自己无法摆脱对亡故男友的思念,所以选择离开人世,“对不起,我走了,希望你们不要伤心。”在这封遗书写好的前一天,王雪、游磊应何小蕊在网络上发出的邀请,从湖北武汉赶到闽清,相约结伴自杀。被闽清县梅溪派出所民警送医后,3名年轻人陆续苏醒、转院。 但是,他们隐秘的内心世界,始终不曾向挽救了他们生命的人们敞开。 “奇怪”的租客 买回2盆木炭、至少1瓶白酒和若干的安眠药 闽清县体育中心附近一栋民宅6楼,一个简陋的套间,3月23日迎来3名租客。房东介绍,与他联系并租下这个套间的人是武汉人游磊。事后闽清警方的调查表明,之所以由游磊出面租房,是因为他是3人中唯一有身份证的。 当面交钱之后,游磊和另一位武汉人王雪以及何小蕊住了进来。当被问到这3名租客时,一楼临街的店家们纷纷摇头,“没什么印象。” 没有人知道极少出门的这3名租客,这4天来经历了怎样的心理挣扎。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4天之内他们至少出了一次门,买回整整2盆木炭、至少1瓶白酒和若干不知购自何处的安眠药物。这是他们的自杀工具。 警方的调查显示,这3个原本彼此并不认识的年轻人均有不同程度的自杀倾向:何小蕊曾数次尝试自杀,失恋后的王雪患有抑郁症,游磊父丧母病、情绪消沉。 3人究竟是如何在网上取得联系,已无从查明。但可以确定的是,他们试图在闽清这个简陋的套间里结束生命。 27日早上8点,木炭被点燃。此前,套间房门被反锁,门窗均被透明胶带和湿布封死。3个人开始等待一氧化碳侵入机体。白酒和不知购自何处的安眠药也已开始在胃里被慢慢消化。 当日,闽清气温高达24摄氏度。或许是因为口干舌燥,王雪在木炭点燃之后脱去自己的上衣和长裤。因此被警方发现时,王雪赤裸着上身。 当晚7点,房东打算敲门查电表,发现无人应答。想起这3个租客的奇怪举动,房东怕了,“这个房间以前住过(做)传销的(房客)。”他打了110。 情书与遗书 整整18页,她以几近残忍的方式,表达对已亡男友的哀思 之所以选择闽清作为生命终结之地,是因为这次网络“死亡邀约”的发起人何小蕊随父母在闽清县一工厂内打工。2013年的一天,她的男友在一场车祸中身亡。从此,何小蕊痛不欲生。她数次尝试自杀,但均未成功。 事发后,警方在现场勘查过程中发现一个巴掌大小的笔记本,封面的彩色字体有些刺眼:这一刻我只想牵着你的手。它的主人是何小蕊。整整18页的情书,何小蕊以一种几近残忍的方式,表达她对已亡男友的哀思。 “宝宝,太平间很冷吧!对不起,原谅我没有来陪你。其实你去的那天晚上我就很想来陪你了。”情书以这样的方式开头,以一种决然的方式结尾:“我不想背叛老公,我也不会背叛他。” 情书中,何小蕊从男友的意外死亡中缓过神后,便开始琢磨一种“死得最快”的自杀方式。她先后列举了割腕、上吊、吃安眠药、喝农药、跳河、跳楼等方式,但都一一否定。她怕被救活,怕“连累”父母。 但在至亲与挚爱之间,何小蕊几乎没有任何迟疑地选择了后者。 何小蕊有些迷信。为了能让自己的魂魄见到男友,她甚至通过“qq自杀群”找到一个自称能“通灵”的人。此人暗示要与何小蕊发生性关系,被她认定为“骗子”。 决心寻死之后,何小蕊用红笔写下一封遗书。“爸爸妈妈,对不起,我走了。希望你们不要伤心。我知道,宝宝走了应该我照顾你们的。可是,对不起,我真的好想他,想宝宝。我要去找他,从他走的那天起,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他。想去找他。”遗书的右上角同样用红笔写着:2014.3.24。 寡言的轻生者 昏迷程度较轻的游磊,醒来后自行出院,不见踪影 3月27日晚9点,接到房东的报警后,闽清县梅溪派出所一名值班民警赶往事发地点。同样是敲门不应。这位民警准确找到了通往套间内的唯一入口:卫生间未封闭的顶棚。他顺着木梯爬入卫生间,打开了通往卧室的玻璃门:木炭仍在燃烧,白酒瓶和安眠药瓶已空,3个年轻人不省人事。 在场民警向梅溪派出所呼叫支援。带班的副所长陈沁立即带领值班民警、实习民警、协警等8人赶到现场。警察把3名昏迷者抬下6楼。 闽清县医院当晚接诊的急诊内科值班医生陈雍桂介绍,何小蕊、王雪、游磊均为重度昏迷,至于昏迷原因该院无法检测。 何小蕊被闻讯赶来的父母连夜送往福州治疗,王雪和游磊在闽清县医院接受了促醒、保护脑组织,以及减轻脑水肿的急救措施。 游磊昏迷程度较轻,不久后醒来。王雪接受急救后曾出现1小时的清醒期,但意识模糊。随后,她进入浅昏迷状态。大概在29日,王雪被从湖北赶来的父母接到福州继续救治。 不可否认,闽清警方和医护人员挽救了游磊的生命,因为游磊的父亲已经去世,母亲卧病在床,不可能也没有钱来闽清。警方垫付了游磊的医药费。 在梅溪派出所副所长刘国山看来,23岁的游磊打扮并不入时,一眼看去与普通的外地打工者并无二致,“说实话给人的感觉挺好的。”但清醒后的游磊沉默寡言,警方的劝导和询问均被他以“压力大”回应。 29日,已能自主进食的游磊自行出院,从此不见踪影。直到31日,梅溪派出所副所长陈沁在闽清县城再次看到游磊,“游荡着,身无分文。” 游磊没有主动说话。陈沁给了他500元现金,并开车把他送到高速公路云龙入口,叮嘱他拦下回武汉的大巴车。 民警讲述 从未见过如此坚决的轻生者 从警以来,梅溪派出所副所长刘国山第一次见到寻死之心如此坚决的轻生者。被警方发现时,何小蕊、王雪躺在床上,游磊昏死在床和墙壁之间的地板上,3人面色平静。 闽清警方事后设法联系到王雪的父母。王雪曾经经历过一段刻骨铭心的恋情,失恋后患上抑郁症。这次来闽清,王雪瞒过了父母逃出家门。“这一步走出来,看来是没打算回去”,刘国山说。 游磊的情况同样不容乐观。他口中的“压力大”,在刘国山的分析中被解释为生活、工作的挫折叠加而成的负面情绪,“到了临界点,人会崩溃。” “都是年轻人,都还是孩子啊,怎么下得了这个狠心 ”刘国山有些沮丧,他说但愿再也不要处理这样的警情。 警方分析 相约自杀者更渴望关爱 在处理此次网络相约自杀事件过程中,闽清警方对这一现象进行梳理,发现近年来“网络相约自杀”在网络社交群屡见不鲜,轻生者通过网络社交工具互相认识和联系,传播消极观念和自杀手法,相约集体自杀,引发公众担忧。 事实上,相约自杀者更渴望得到他人的关爱,他们希望在生命的尽头有人陪伴,同时,人多也会催化他们自杀的勇气。年轻人在遇到压力后,如果没有途径去释放,很容易通过电视或网络的传播,去模仿他人的一些过激行为。 从社会心理学方面分析,单独一个人自杀,在自杀过程中面临不可避免的恐惧,还会受到一些外界因素的影响,很难下定决心或干脆放弃。但如果自杀行为是一个群体决定,坚定性相对要强很多,自杀更容易实现。因此自杀者选择“相约自杀”,也是出于这种相互促进的强化作用。 这是一种会“传染”和蔓延的社会现象,应该建立基于网络和社区的心理危机干预中心,在发现有自杀苗头或发出呼救的情况下,家属和社会各方能够及时反应,采取日常监督、行为控制等干预措施,让有自杀倾向者处于受保护的状态。 何小蕊情书摘录 宝宝,你知道吗 从你离开我的那天起,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你去的那天晚上,你知道我多绝望吗 当我醒来那一刻看到你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我感觉好怕,好怕。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就这样离开我。可惜当时我整个人都傻了。我摸你的呼吸,我当时傻傻的(地)以为你还有呼吸,只是晕过去了而已。 他们一直说你人都已经去了,再怎么哭你也不会回来了。人死怎么可能复生,我懂,这些我都懂。可是,我爱你啊,我想你,心好痛。 你那么爱我,那么疼我,怎么舍的(得)!是啊,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再怎么样你也不会回来了。宝宝,你不可以活过来,(但)我可以去找你啊,陪你一起。 但是没办法,只有那里的楼最高了,我希望(跳)下来就马上死去,那样他们就没办法了,我就可以去找宝宝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