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独家专访被抛尸内蒙古草原福建籍女大学生的母亲，如今的她蜗居在福州东站的小服装店，对生活已没有了情感，案件即将二审，凶手以命偿命是她最大的期盼

　　东快记者陈木易/文林良划/图

　　昨日午后的1点时分，放在案板上的干饭是前一天晚上剩下的，面上已经变得干硬。一旁半碟子的空心菜，也在萧瑟秋风吹拂下，凝固出白色油粒。周木娇拿起水壶，用热水泡起了干饭，毫不在意地吃了起来。她双眼朝地板看了看，眼中没有一丝光彩。

　　2010年8月3日，是周木娇人生中最黑暗的日子。她21岁的女儿王小婧在北京被人杀害后，随即被抛尸在内蒙古的草原上。2010年9月23日至2013年4月10日期间，由于案犯宋健没有投案，周木娇经历了930天的漫漫寻女路。

　　今年7月，凶手犯故意杀人罪、盗窃罪，被一审判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对于这样的结果，周木娇觉得难以接受。如今，该案也将进入二审程序，凶手以命偿命是她最大的期盼。

　　诉讼的过程是漫长的，最后的结果谁也无法预料，唯一能确定的是周木娇作为一位母亲，经历了930天的煎熬后，坠入的又是一个无法自拔的深渊……

　　蜗居在不足20平米的服装店

　　外表衰老超过实际年龄10岁以上

　　如今的周木娇，蜗居在福州东站附近，开着一间小服装店。这是一处掺杂着诸多外来人口的小村子。服装店是一年前开的，平凡到没有名字，当有路人经过，不经意往一旁张望，才会发现原来这里也有门店。

　　瘦小的身板，黝黑的皮肤，一脸疲惫到近乎体力透支的表情，杂乱的长头发如同没有养分的枯草一般，多到数不清的白发……东南快报记者眼前这位年仅46岁，来自宁德古田的中年妇女，却有着一副超过她实际年龄10岁以上的外表。

　　周木娇早上8点多就来到了店里。可在这不到20平米的小服装店，她也不知道到底要干些什么。一看时间，已临近下午1点，东南快报记者在一旁提醒后，她这才想起，午饭都已经错过。周木娇想隐居着，远离公众，过着相对平静的生活。只是，当门口一有少女谈笑经过，或者有人放起鞭炮，她的内心里仍会颤动不止。因为她会经常想起女儿。那个人虽然已经沉睡在茫茫的草原之上，可她仍努力使其活在自己的心里。

　　慢慢从裤兜里掏出手机，周木娇的脸上便毫无征兆地落下眼泪。手机相册里保存着女儿如今沉睡的地方。那是一处干秃贫瘠的草地，摆放着几块整齐的砖头，压上一叠纸钱。周木娇说，自己没念过多少书，即便在一年前，她曾去过那边，看望过女儿一次，但是那一望无垠的草原早已让她迷失了方向感，她也根本不知道那里叫什么。

　　“也许我这辈子，再也没有机会再找到那里了。”周木娇带着哭腔，很激动，她想烧一些东西给女儿。“我去过那里，那里风很大，天好冷。”她说，她担心女儿受冻。

　　女儿失联寻找930天

　　花尽积蓄而且还经历离婚

　　1988年出生的王小婧，是家里的长女。王小婧自小勤俭、听话，是婚姻生活失败的周木娇，唯一感到欣慰的地方。

　　2006年，中专毕业的王小婧选择到北京的一个继续教育学院念书。觉得女儿已经长大，周木娇也决定只身前往马来西亚打工，争取在女儿毕业之前，打拼到一份足够支撑儿女未来能在福州久居的本钱。可周木娇的生活，却从2010年女儿王小婧失联开始逐渐陷入黑暗。

　　那一年的8月9日晚上，周木娇曾多次拨打女儿的手机，却一直无人接听，之后，女儿发短信回复称，是因为听筒坏掉。之后的几天时间里，王小婧的手机还陆续发来短信，告知周木娇自己将在北京的一个机要部门上班，因为单位封闭式军训很严格，电话都要控制，才一直没能通话联系，得等到9月22日。

　　可到了约定好的时间，周木娇仍旧没能如期接到女儿的电话，不仅如此，女儿也从那天起彻底失联。从惴惴不安，到完全的慌乱，再到各种不祥的猜测，周木娇坐不住了，她回国，并从此开始了寻找。为了节省开支，周木娇一个人独自来到北京。背包里装着寻人启事和女儿的照片，一路边走边贴边问。这个原本在福州基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内向女人，在陌生的城市，胆战心惊地度过。

　　小婧在哪儿 她是否安全 有没有受伤、挨饿 ……周木娇几乎每条线索都会闻风而去，却徒劳而返。即便再不想回到福州，看着自己的丈夫始终戒不了酒、戒不了赌的颓废，可是她剩下的钱已无法支撑她继续下去。

　　930天的漫漫寻找，周木娇说，她见识了形形色色的人，有人趁火打劫，有人落井下石，当然也不乏慷慨热忱之人。有过怀疑，有过质问，有过愤怒，有过妥协，在希望与失望之间无数次游走的周木娇曾一度精神崩溃。

　　周木娇说，女儿始终没能找到，后来也离了婚，20多万元积蓄也花光了。那段时间里，她觉得不管是出门，还是躺在床上，整个世界都是地动天摇的。

　　凶手冷漠，直面时感到寒意

　　“就是要凶手以命偿命”

　　“我觉得那是神仙显灵，让我终于找到了女儿，找到了凶手。”经过dna鉴定，2013年4月10日，周木娇终于等到了北京和内蒙古警方的消息，王小婧被人杀害，并被抛尸在内蒙古别力古台镇外环路荒野的大坑中，包装的黑色塑料袋竟有33层之多。而凶手也正是自己之前一度怀疑的小婧的同学宋健。

　　按照内蒙古自治区锡林郭勒盟中级人民法院的一审判决书，东南快报记者了解到，2010年8月3日那天，两人因为王小婧提出借钱而产生冲突，并发生厮打。随后，王小婧跑去厨房拿了一把刀，宋健将刀抢过来，砍在了王小婧脖颈的前方。最终，王小婧因为失血过多，呼吸和循环器官衰竭而死亡。次日，宋健便将装有王小婧尸体的包裹抛在内蒙古，并取走了对方银行卡中的19500元钱。而之前有关的手机故障、进机要部门工作等信息，其实都是宋健用王小婧的手机发送给周木娇的。

　　今年7月，法院一审开庭，周木娇第一次见到宋健本人。他1.7米多的身高，壮实的身材，戴着眼镜。在对簿公堂时，周木娇说，她曾几度向宋健哭诉追问，缘何下如此毒手，但宋健的反应却很冷静，不慌张，就像当初自己曾向宋健求助帮忙寻找女儿一样，谈吐利索，语气沉稳，丝毫不拖泥带水，让人一度无法怀疑到他。“他当时的眼神还有点凶恶，一直盯着我。”周木娇说，回忆这一幕场景，自己现在仍能感到一股寒意。

　　最终，宋健因犯故意杀人罪、盗窃罪，一审判处其死刑，缓期两年执行。“凶手找到只是代表着，不用再辛苦寻找女儿的下落。”周木娇说，但对于这样的结果，她难以接受。

　　“我要公道。”此刻的周木娇无力地靠在墙壁上，她告诉记者，她有时会想，如果当初她没有离开福州前往马来西亚，如果她能够一直生活在女儿身边，那结果将会是怎么样 “这是我对女儿的亏欠，我是一个失败的母亲。”几个小时的采访里，周木娇不断地自责着，她觉得自己如今的生活如同行尸走肉，没有任何情感。周木娇说，一想到女儿被孤零零地抛在那片荒凉的草原上，就无法释怀。她很坦白，她告诉记者，自己就是要凶手以命偿命。

　　“这是我对女儿的亏欠，我是一个失败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