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守儿童。 The left-behind children,被落在后面的孩子。 从这个名词一问世,便一直牵动着国人的心。 根据教育部官网公开统计数据,2015年中国留守儿童的数量约有2000万人。 而据民政官方上月公布的《2018年留守儿童数据图表》,去年这个数字已降至约697万。 虽然数字在逐年递减,近些年政策倾斜及社会公益群体给予这些孩子实实在在的关心和帮助也越来越多,但当我们看到697万留守孩子中近90%不满13岁的残酷现实时,仍会感触良多。 当孩子人生中最应该享受家庭宠爱的年纪却没有父母陪在身边,不免让人慨叹。 留守儿童的童年也是残酷的。残酷到无论是孩子还是父母,都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今天皮哥要介绍给大家的这部电影,就直面了这个问题—— 《遥望南方的童年》丨2007 这是导演易寒的处女作,讲述了乡村教师易明堂兴办幼儿园的故事。 前后拍摄一共只花了19天,全部由非职业演员出镜,但就是这样一部真正意义上的低成本作品,却获得了极高的评价—— 豆瓣评分高达9.5,虽然仅有七千多人标记看过,但绝大多数人都打出了五星。 即使这是一部12年前的电影,但片中表露的有关留守儿童的不少问题,仍值得现在的我们去回味、思考。 宜春到深圳,一条长达八百公里的南下之路,在地图上就像是一条长长的伤口,划在打工者心上,也划在留守儿童们小小的心里。 《遥望南方的童年》就把镜头对准起点宜春的一个小乡村,对准了离去父母的背影,同样也对准了被落下的孩子们的背影。 易明堂,一个喜欢多管闲事的普通乡村小学老师。 因为看见村里太多小孩子没人管,就萌生了办幼儿园的想法,刚好也能让没工作的老婆有点事干。 把自己家收拾收拾就是教室了。 一个月60块钱,包吃包接送,在尘土漫天的穷乡僻壤,用汽车接送是不可能的,何况易老师一个月工资才一千冒点头。 那怎么办? 用板车拖,重新刷点漆就行。 那相关证件办好了吗? 没有,没钱,先欠着,有了钱立马就办。 就这样,克服了各种大大小小的困难,易老师的启明星幼儿园终于开课了,第一天就招了15个小屁孩。 易老师一高兴,大手一挥就跟老婆说,中午给孩子们整点肉吃! 按我们现在这肉价,60块钱也买不了多少肉,而影片拍摄于2007年。 可想而知,易老师这么整早就亏了本,不过他并不在乎。 他不在乎的东西还有很多。 老婆因为亏本而责备他时,易老师先是不吭声,后又嘟囔了一句“眼光要放长远一点嘛”。 别人当他面说他办幼儿园是为了捞油水,他不作声不反驳。 儿子在学校里跟人打架,因为同学污蔑易明堂办幼儿园是为了赚钱。当两个人被易老师抓住时,他也没有拿出一副老师的架子训斥学生,仍然保持了沉默。 易老师在乎的东西也有很多。 16岁的女孩李响想辍学外出打工,然后攒钱参加“超级女声”,最后实现自己当歌手的梦想。 这一次易老师不再沉默。 他告诉李响,如果现在出去,可能不仅不会实现理想,还会挺着个大肚子回来,就像很多村里的年轻女孩子那样。 后来,李响被易老师叫到幼儿园里教小朋友们唱歌跳舞,做个助教,就当为参加“超级女声”做准备了。 4岁的小朋友坨坨,他的爸爸妈妈把他托付给了邻居照顾之后,就去了深圳打工,再也没有回来过。 只是会按时寄钱,一个月400块。 坨坨有个习惯,就是喜欢坐在村口的大树下一直往南看,因为那是当初他和父母分别的地方。 邻居家有个30岁还没娶到媳妇的“废铁”单身汉,他把自己长期单身的原因怪到了坨坨身上,因为别人总以为坨坨是他的私生子。 于是一气之下,他就把坨坨送到了易老师的学堂里,成了一名“全托生”。 坨坨爱吃,幼儿园伙食又好,一顿饭能吃上四碗。这还不够,还会眼巴巴地盯着同学吃零食。 有一次,同桌的牛肉干被狗吃了,同桌就告诉了老师李响,李响过来把坨坨狠狠训斥了一顿。 她说:“要吃让你妈妈给你买,怎么能吃别人的东西呢?” 这句话本身是对的,但是,坨坨没有妈妈来给他买零食。甚至,当他被人冤枉时,都没有父母出现为他撑腰。 牛肉干的确是小狗吃掉了,我们和坨坨都看见了,同学和李响都错怪坨坨了。 但我们不能怪李响,因为她也只是一个16岁的孩子,她已经尽力使用自己未成形的价值观来维持“偷吃”事件的公正公平了。 影片正是通过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故事,把留守儿童的困境展现得淋漓尽致: 尽心尽力但不够优秀的老师、被留下的孩子、“不公正的审判”、被损害的心灵...... 这是一个极度残忍的循环。 随后坨坨的丢失,让我们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易老师—— 那个整天蹬着自行车的贫穷乡村教师,那个寡言少语的丈夫,像发疯一样穿过田地,趟进小河,在尘土里寻找那个被父母“丢下”的孩子。 如果从浪漫一点的角度审视这场戏,“在田地里找寻孩子的老师”这个意象,无疑是留守儿童世界内的一个拯救。 易明堂,就像这个名字一样,他把光,把家带给了这些被丢弃被落下的孩子。 当他们的父母用一个月400块钱来维系亲情的时候,是易老师,是他在田里竭尽全力地奔跑着,生怕弄丢任何一个孩子。 而对于留守儿童们来说,他们所需要的全部,不过是这样一个不愿意丢下他们的人。 无论离开的借口听上去有多么真诚和伟大,实际上都是一种抛弃与扼杀。 同样的,这种抛弃与扼杀也是无意识的。 这些留守儿童的父母们,也不过是一群没受到过多少教育的人。土地孕育了他们,快速发展的社会又把他们从土地上拖走。 当我们意识到,城市发展有一部分是以社会用无比巨大的车轮“碾压”过这些孩子的童年为代价时,一种令人绝望的二难推论就会出现。 乡村/城市,愚昧/进步,这对矛盾同样是中国第四代导演们的主题,例如《逆光》中的那句台词所说的那样:在我的心上叠印着一个古老的中国与一个现代的中国。 《在遥望南方的童年》中,城市是一个巨大又空洞的所指,它是不在场的,是缺席的,只存在于人们的话语中。 但是,这种不在场又是“缺席的在场”。 城市无处不在。 无论是坨坨、秀秀、李响,还是那些出去又回来、出去再没回来的年轻人,亦或是那些被落下的老人们,所有的人都在“遥望”着八百公里外的深圳,那个城市的象征。 如果说第四代导演在“乡村与城市”这对矛盾中,展现出了一种后倾,一种对古老文明的赞美与歌颂,那么《遥望南方的童年》则用阿巴斯式的真实影像,赤裸裸地揭示了城市化光鲜背后的伤疤。 在这里,乡村不再是一个乌托邦式的存在,而是成为了一个痛苦的发源地——被丢弃的孩子、离婚的夫妇、逃跑的新娘、辍学的少女、孤寡的老人...... 但《童年》的胜利之处就在于,它塑造起了易明堂这样一个人物形象。 他是中国古老价值的传承者和坚守者,是师道的显现,是父辈的象征。 在整部影片中,他从未展现出对城市一丝一毫的向往,只有对痛苦的抚慰,对美好的保留。 这种抚慰和保留,是通过老师这个身份,通过他对留守儿童不计回报的关爱实现的。 皮哥觉得《遥望南方的童年》完全可以视为一部“标本式”的影片,作为一块飞速发展的社会中的琥珀而存在。 片尾那句“改编自真人真事”,无疑给这个身份盖上了一个合法证明。 真实,就是它最大的力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