忒有料

原生家庭真的可以杀死一个人吗


韩国艺人崔雪莉死了,以最决绝的方式,突然将生命掐断在25岁。

一场巨大的网络狂欢被引爆,猜测与谣言,滚雪球般越滚越大。但唯独最少被谈论的,恰恰是崔雪莉本人。


有多少人愿意认真追索,崔雪莉的真实人生?那份藏在摄影机背后的怕与爱?


在那张被高频次援引的照片中,刺眼的聚光灯,年幼的崔雪莉绽露着笑容,被一群大人围簇着。

但在这光环照射不到的暗影处呢?其实,是一段被掐死的童年,一个破碎的家庭。


10岁出道,11岁成为SM练习生,没有完整的童年。父母离异,得不到家庭温情。而她后来,也似乎一直想要从大叔型恋人那里,找回童年缺失的爱。或许,被忽略的是,原生家庭也是将崔雪莉推向死亡的,元凶之一。

暂且不论原生家庭的伪命题争议,从备受争议的“父母皆祸害”社群小组,到大热剧集《都挺好》《小欢喜》,原生家庭这一话题已然卷入舆论的旋涡中心。奥地利心理学家阿尔弗雷德·阿德勒的话更是被广泛流传,“幸运的人一生都被童年治愈,不幸的人却要用一生去治愈童年。”

恰好,10月29日将在鼓楼西剧场开演的普利策奖经典戏剧《晚安,妈妈》,原生家庭之痛正是其重点探讨的命题之一,剧中的女主角陷入了与崔雪莉相似的生命境遇。

这是一个有着极简设定的故事:一个夜晚,一间屋子,一对母女,散发着古典戏剧“三一律”的熟悉魅力。

甚至,故事的走向也早早地就被张扬——在一个普通的周六夜晚,女儿杰西向妈妈塞尔玛宣告,将在两小时后举枪自杀。而最终,女儿之死果然也是戏剧终点。

显然,这并非一个靠情节吸睛的故事,而是以人物塑造取胜。所有的悬念与华彩,统统灌注在了这对母女身上。

而作者玛莎·诺曼,基本是遵循着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理论在构建着两大主角。以杰西为例,我们可以清晰地提炼出她的童年阴影、人格面具、身体伤害、内心创痛。而贯穿全剧的母女之间的巨大裂口,无不指向着一个核心问题,原生家庭之痛。与其说,杰西是自杀的,不如说,杰西是被原生家庭杀死的!


割草机母亲的“禁室培育”所谓“割草机家长”(lawnmower parent),就是那些嘴上说着“为你好”,总是挡在孩子前面,像割草机除草一样,为孩子扫清成长道路上一切障碍的家长。剧中的塞尔玛,正是典型的割草机母亲。

首先体现在,误读需求。

一段健全的亲密关系,需要父母正确读解出孩子的真正需求,但塞尔玛恰恰相反,一再自以为是地忽略或误读着女儿的需求。

在杰西亮出自杀宣言后,塞尔玛最初的回应是什么呢?是甩出了各种想当然的、站不住脚的自杀动机猜想。

比如,是不是因为讨厌嫂子啦,是不是因为讨厌洗衣服啦……她不会一开始就去认认真真倾听女儿,征询女儿,关于自杀的真实想法到底是什么。

就像塞尔玛为杰西调制热可可时,不顾后者反对,执意要为讨厌甜腻口味的杰西,放上三块棉花糖。塞尔玛从不会去想想,这到底是是女儿喜欢的,还是自己喜欢的口味。

这样一个控制欲强烈的母亲,误读之后,就是强势地去满足需求。

这些需求只是塞尔玛眼中的政治正确,而不是杰西的真正渴求。杰西离异后,塞尔玛将女儿搬来同住。因为她觉得,女儿需要自己。

这其实正是大部分有超强控制欲的父母的普遍做法,将孩子放在一个相对封闭的环境,为的是给予孩子充分的“安全感”,不啻为另一种层面的“禁室培育”。

塞尔玛为杰西打造了一间“婚姻禁室”。因为觉得女儿总是宅在家里,于是,塞尔玛主动出击,最终将自己相中的木匠送上了杰西丈夫这一位置。

塞尔玛又为杰西打造了一间“谎言禁室”。塞尔玛认为杰西需要的不是真相,而是善意的谎言。于是,杰西不知道,丈夫背地里的出轨,也不知道,自己早在5岁就出现了癫痫症状。塞尔玛对杰西说,因为我知道你不喜欢,才不告诉你呀。

塞尔玛从来不觉得,自己有做错过什么。


被嫌弃的厄勒克特拉式女儿

剧中的杰西当然是以受害者的姿态出现的,她始终活在母亲的持续贬低中。

塞尔玛会对杰西说,你可没能力一个人独自生活。也会说,你所有的痛苦都是自找的。

杰西身上不断发生着失败,她甚至没有工作能力,无论是电话销售还是礼品店职员,她都干不好。

但有没有想过,或许杰西的失败并非统统来自她的癫痫症、她的性格缺陷,而是与她的母亲有关?

美国心理学家塞利格曼,于1960年代提出“习得性无助”(learned helplessness)概念。他认为,因为重复的失败或惩罚,会造成一种听任摆布或对现实无望的心理状态。

回到《晚安,妈妈》,我们或可说,正是因为塞尔玛总觉得杰西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一再造成对杰西自信心的打击。最终,杰西就变得真的不行了。

还记得杰西怎么形容自己吗?垃圾。一个深陷怎样渊底的人,才会直呼自己“垃圾”啊!

在不断的被嫌弃的阴影中成长的杰西,能抓住的救命稻草,只有父亲。自杀前,杰西向塞尔玛最郑重其事问出的问题就是,你爱爸爸吗?

杰西甜蜜地回忆起父亲的温暖细节:父亲会用铁丝给我做个男朋友,然后坐在那里笑,好像这个铁丝做的男朋友要说话似的。杰西清楚,自己被父亲爱着。但塞尔玛并不爱自己的丈夫,并对父女俩的亲密感嫉妒无比,将杰西形容为跟在父亲身后的跟屁虫。

在母亲那里得不到爱的回应,“厄勒克特拉情结”悄然在杰西身上种下。这种与弑父的俄狄浦斯情结对位的恋父情结,加剧着塞尔玛与杰西的敌意与裂缝。而早逝的父亲,就此成为杰西永远抹不去的“白月光”。

更可悲的是,挣扎在原生家庭之痛的杰西,似乎又将这一诅咒,绵延到了儿子里基身上。虽然作者留白了杰西与基的相处细节,但让我们看看杰西是怎么看待儿子的?

她宣称,恨不得亲自举报胡作非为的儿子。而我们也可脑补,里基到底是生活在怎样的家庭环境中,才会变成一个遭母亲忌恨的小偷?是否可说,里基也是被原生家庭杀死的呢?最终,《晚安,妈妈》并未让塞尔玛与杰西达成大团圆式的和解,而原生家庭之痛随着那一声枪响就此被悬置起来。

唯一令人庆幸的是,杰西完成了自我认知,她清楚地认知到自己的处境与问题,也获得了关于自己人生的全部真相。

原生家庭杀死了杰西,但杰西又因自我认知,完成了重生。

晚安,妈妈——是的,这不是一次决绝的告别,而是一次杰西的重生之旅。这也是作者玛莎给出的突围之路。

最后,让我们试想一下,如果杰西被父亲带着逃离了窒息的母亲,如果崔雪莉拥有一段普普通通的童年,结局会不会有可能变得稍稍好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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