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凯歌执导的《道士下山》借小道士何安下的一双慧眼,于光怪陆离的大千世界中,探索着武林的风云,生命与自然界万物的循环与转换。影片中高人如林,范伟饰演的药馆老板崔道宁和彻悟佛法返璞归真的如松和尚,执迷于武功的周西宇查老板都不一样,他是一位真正的高人,不执迷于形式,不炼续命仙丹,不解周易不画符驱鬼,只羡鸳鸯不羡仙,不失是对道家文化的另一种注解。 表面上看,崔道宁是道家的叛徒,为贪图人间美色还俗,最终惨死于温柔乡里,可是在内核里,他仍然是道家的一份子,前辈讲“无为而无不为,无畏而无不畏”,又说“道性自然,无所法也”,崔道宁能够在红尘之间超脱生死,明知女人是老虎,还偏偏要以身饲虎,明知上了床便是色劫,还要奋不顾身的往里跳,正是“无为而无不为”的精义所在。 有趣的是,纵观范伟的历年作品,这位以塑造村官、伙夫、司机、笨蛋商人等小人物形象见长的喜剧明星,一直在职业生涯中身体力行,调和色、欲、情、痴。和佛家跳出欲戒、色戒、无色戒的境界不同,道家讲究修仙,更愿意在欲与色的漩涡中完成精神的跳脱。这一点在《道士下山》中表现得尤为明显,片中一共出现了三位道人,分别是仙风道古的道长,遣小道士下山“混口饱饭吃”,而在杭州城里给他一口饱饭,并传给他的饮食男女这事的,便是范伟演的崔道宁。
作为何安下下山后的第一位师父,崔道宁可以说是真正的启蒙老师,只是影片没有按照慈口佛心、和蔼可亲的传统模版来呈现,而是通过他痴迷于男欢女爱,与小珍来一场爱欲缠绵与虐杀。崔道宁并非执着,正如他对何安下说,你练的我都会,但是我都扔下来,这些不能得到快乐的所谓武功,就算能长命百岁,还不如一夜春宵来得实际。 很多观众看着朴实忠厚、貌不惊人,却已通行于红尘大道的崔道宁,或许会联想起一些小品里被忽悠买拐的厨师,上当了还帮人数钱,连带自行车手表都送了人,自黑说“就这点智商,以后也就看不懂手表了”。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活得明白呢,你让我开心了,骗我又何妨,崔道宁也是这样,老婆劈腿倒贴小白脸甚至下毒,都不会影响他以身试“色”。 吃眼前亏,修身后福,大智若愚,这样的人物基调,似乎也可以归纳范伟的很多经典角色。《天下无贼》有句台词流传很久:等会,我先劫个色。就这么一场戏,范伟让所有人都记住了这名台词,演的太好了。这部电影有很多贼,有些一坏到底,有些被转化,包括象征人性菩提的傻根,都没有这个劫匪甲更懂人生,要钱,要色,要IQ还要密码,确实像个勺子,可是思维方式是属于智者的。 资深一点的影迷当然不会忘了《看车人的七月》和《芳香之旅》,当时范伟正在凭一系列小品和《刘老根》里面不朽的经典角色“药匣子”成为家喻户晓的喜剧明星,可是他偏偏要演这些悲伤凝重的文艺片,说实话,这两部电影都是拙作,尽管曾有过一些奖项和赞誉,但水准一般,也没太多发挥出范伟的表演才华,没有展现到他最擅长的黑色幽默,那种可以在怪诞中凝结悲剧的能力。相比之下,《钢的琴》同时也是小品《卖拐》导演的张猛,在《耳朵大有福》里面提炼出了范伟的这种表演特质,王大耳朵一角把衰神附体的东北退休工人演绎的活灵活现,没太多务虚的人情冷暖,只是务实的生活气息,小人物的百般囧糗,逆境中的乐观。
同期还有一部黄建新执导的《求求你表演我》,影片最出彩的就是范伟,以极具国民色彩“求表扬”这一事件,蔫吧咕咚的杨红旗,硬是把王志文饰演的报社老油条古国歌噎的一愣一愣的。后来还有一部更黑色的《跟踪孔令学》,一个中学语文老师,因为没收了女同学的手机,被社会青年跟踪,为人师表的尊严面对巨大威胁,演变成一场发人深思的都市荒诞剧,范伟表演堪称完美。 还有类型和风格非常明确的例如《南京南京》《非诚勿扰》《即日启程》《私人定制》等等商业片,范伟也能够很好的塑造每一个角色,并通常都会成为银幕上最大的亮点,这些角色多数都和“劫个色”的劫匪甲一样,让观众在多年以后回想起来,仍然忍俊不禁。 再说道性自然,无所法也,冥冥中好像都有定数,从当年《天下无贼》的“劫色”到今年《道士下山》的“色劫”,范伟的大银幕表演在十年后连成了一串珍珠。他不是小鲜肉,也没有颜值和六块腹肌,却总能与红尘与色相息息相关,这份“无所法也”的表演,在华语影坛仅此一家,别无分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