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贾克斯

丹尼斯·博格坎普耸了耸肩。让我们重新回到1991年10月20日，荷兰联赛第五轮在飞利浦球场，埃因霍温正在与宿敌阿贾克斯进行着死磕。这是阿贾克斯新教练路易斯·范加尔的执教的第一个赛季，球队在开局阶段的表现不错，而现在他们则计划搅乱主场球迷的看球好心情。

阿贾克斯队向来踢着一种流畅、富有冒险精神的足球，然而在范加尔执掌教鞭之后，他则开始强调一种纪律性、重视平衡的足球理念。在这场对阵埃因霍温的比赛里，阿贾克斯赛前制定的计划也很简单——压缩埃因霍温的踢球空间，重点照顾对方球星罗马里奥。而作为球队的攻击手，博格坎普也被要求将位置后撤，越贴近中场组织者越好。博格坎普郁闷地接受了主教练的要求，但他也在通过自己肢体语言来表达着对于范加尔的不满，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做，但不是最后一次。

如果你有机会与克鲁伊夫交流，他会告诉你‘范加尔对于阿贾克斯俱乐部实施的破坏是不可修复的’。多年以来，米歇尔斯和克鲁伊夫通过努力给这支俱乐部注入的足球思想，在“钢铁郁金香”任职期间被彻底摧毁了。

当然，这么说确实有些夸张。直至今日，有关范加尔执教期间究竟是“功臣”还是“破坏者”？即便在阿贾克斯俱乐部内部还存在两种观点。博格坎普肯定站在了范加尔的对立面，他在1993年就离开了阿姆斯特丹，投奔到了国际米兰的麾下。而后来通过自己出版的自传《博格坎普：静止与速度》，绰号“冰王子”的荷兰人也再次表达了自己对于范加尔所谓的足球哲学的不屑。

“他自己永远不会承认，但他所谓的足球哲学，其实就是克鲁伊夫和温格用过的东西。范加尔的特别之处只在于他的做事方式。克鲁伊夫的执教思想，来自于球员自身的观点，因为他本身就是一个超级球星，他愿意追求冒险、漂亮和进攻；而范加尔则不会这么分析足球，他强调的是本能和技术。”

“范加尔一直都在说教。他告诉球员自己战术系统的‘使用说明’，而他的战术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在范加尔的眼里，所有球员都是平等的，不存在所谓的大牌球星，任何人都必须要服从他的球队、他的战术和他的系统；克鲁伊夫会一直激励那些能够改变比赛结果的大牌球星，而范加尔则会挑战他们，从队内寻找其他人来替代他们。范加尔这么做是不对的，这对一直球队的构筑也是有害的。”

“但如果你用10个平庸的画家和1个伦勃朗(荷兰最著名的画家)。你是否会建议伦勃朗别用什么想象力，不必比其他10个人做得更好？你是否会给予他充分的施展空间，让他创造出不朽的名著？”

博格坎普的评论直接炮轰了范加尔“团队至上”的主张。范加尔和克鲁伊夫在训练时也会展现出截然不同的风格，克鲁伊夫鼓励球员天马行空的表现，推行小场地的比赛，重视球员的个人能力和技术，强调球队整体需要保持高控球率；而范加尔则更重视阵型的形状，球队的结构……这或许是那么多球迷，那么多大牌球星会坚决反对范加尔的原因。

事实上，博格坎普即便在思想上遭受到的抑制，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在阿贾克斯效力期间、在范加尔麾下踢球的那段日子里，他的进球效率却是惊人的——237场比赛打进了122粒进球。正因为他能够打进这么多进球，才能在日后获得前往国际米兰、阿森纳踢球的机会。当然，相对于日后“范加尔vs.里瓦尔多”的全面战争，博格坎普在背地里嘟囔的几句牢骚话其实都不算什么。

巴塞罗那

带着执教期间高达68.7%的胜率和11座奖杯，作为世界足坛最炙手可热的少壮派教练，范加尔离开了阿贾克斯。一些批评者强调其实是那支有史以来最为经典的阿贾克斯队，成就了范加尔一个人。当年的阿贾克斯队内涌现出了一大批实力超群的本土青年才俊，他们在欧陆和荷兰国内掀起了一股旋风，几乎将能够染指是所有冠军荣誉都纳入帐下。而另一些批评者更是断言：“这些奖杯中只有欧冠的大耳朵杯才是最具分量的。拥有一批这么优秀的球员，范加尔如果还不能成为欧洲冠军，那他就是一个‘大棒槌’。”

范加尔的下一个目的地是：巴塞罗那。另一个由克鲁伊夫耗费心血打下江山的地方。在克鲁伊夫执教期间，他曾率领有着“梦之队”之称的巴萨捧起了1992年的欧冠奖杯，并从1991-94年期间连续4次夺取了西甲联赛的桂冠。

相对于这些奖杯，他在精神层面给予巴塞罗那俱乐部的影响才是更大的。克鲁伊夫在执教一线队的同时，也积极地倡导俱乐部应该发展自己的青训培养体系，让俱乐部通过自己的造星生产线来为一线队源源不断地培养出完全适合巴萨战术要求的新球员。正是因为拥有了克鲁伊夫的力挺，那些在荷兰大获成功的经验才被带到了加泰罗尼亚。拥有了克鲁伊夫的支持，俱乐部开始在西班牙各处(尤其是巴斯克地区)、拉丁美洲的各个地区安置了众多球探，他们的工作就是将当地最优秀的足球天才带到巴萨的青训营。可以说，这是一个让巴塞罗那能够至少受益20年的英明之举！因为在十几年之后，瓜迪奥拉——克鲁伊夫当初最喜爱的一个弟子，继承了荷兰人全部衣钵，率领另一支“梦之队”称霸了全球。

1996年，克鲁伊夫离开了巴塞罗那。如果说他有一天非得离开巴塞罗那，当时或许是一个最佳时机。巴塞罗那从此进入了范加尔时代。与克鲁伊夫的料想差不多，范加尔在履新之后立即改变了俱乐部的训练方式，他开始给队员上课强敌阵型打法的重要性，训练中反复磨练预想中的套路，以往乐趣十足的小场比赛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机械性的体能训练。亲眼目睹了范加尔连续第二次将自己搭建的“长城”彻底推倒，克鲁伊夫终于忍不住了。

他用严厉的语气批评道：“我们正在进行糟糕的试验。他研究出来的训练方法，都是在办公室里寻思出来的，而并非来自绿茵场。”

除了训练方式很难得到认可之外，他与巴萨头号球星里瓦尔多爆发的战争则成为了导致范加尔最终黯然下课的“导火索”。

里瓦尔多，当时的全球公认的最佳球员。因为拒绝在范加尔的战术体系中担任边锋，结果他被直接按在了冷板凳上。里瓦尔多觉得自己的能耐不应该用在边路，更应该掩护球队的边后卫或者跑回半场来争抢皮球……他反复强调自己应该是巴塞罗那的核心，应该通过传球来调动球队。而在20年后的今天，巴萨头号球星梅西依然还拥有不必后撤的防守的特权，但里瓦尔多为什么就不行？因为他倒霉地遇到了范加尔。

范加尔的做法，让诺坎普出现的分裂。许多球迷不敢想象他们最喜欢的球星因为这样的原因而被放在了替补席上；让世界足球先生做冷板凳，这也给了其他球迷嘲笑巴萨球迷的机会。

克鲁伊夫时期，巴萨曾拥有三名全世界最具才华的球星——斯托伊奇科夫、劳德鲁普和罗马里奥。克罗地亚人普罗辛内茨基也在克鲁伊夫执教的最后一年来到了诺坎普。这些大牌球星哪怕偶尔会闹出一些负面新闻出来，他们也总能凭借自己的能耐来决定比赛的结果。克鲁伊夫不会因为自己的固执而妨碍俱乐部的成功，而巴萨的球迷也非常喜欢那些大牌球星们的表演。

但范加尔的做法则截然不同，虽然他在任期内也给俱乐部的荣誉室里增添了2座联赛冠军奖杯，但在俱乐部内外却没有几个人愿意说他的好话，因为他也很少说其他人的好话。除了与里瓦尔多公开进行了内战之外，他对待利特曼宁——范加尔昔日旧将，曾追随他在阿贾克斯捧得欧冠奖杯的芬兰前锋，的一系列做法则更令人感到心寒。利特曼宁自从加盟巴萨之后，就马上变成了板凳球员。

1999年冬天，他甚至公开宣称利特曼宁令自己感到非常失望。“球员什么都不是，只有球队才是最重要的。相对于他们的能力，我更关注他们的态度，想要知道他们是否愿意为我的计划付出一切。有许多球员即便有足球天赋，他也会因为态度和个人问题而无法融入我的足球哲学之中。比如说，利特曼宁，他与在阿贾克斯效力时期相比，完全是另外一个球员了……”

2000年5月20日，在巴塞罗那输给拉科鲁尼亚之后，范加尔离开了俱乐部。但他依然对自己的足球哲学深信不疑，并迅速在荷兰国家队找到了新的工作机会。然而在2002世界杯的预选赛中，他口中“天才球员远比爱尔兰更多”的球队，却在爱尔兰和葡萄牙的联手打压下失去了正赛资格。这也令范加尔再次成为了外界质疑的焦点。

2002年夏天，范加尔选择了一个错误的时机重新会到了巴塞罗那。结果工作只进行了6个月，他就又被轰下了台。

拜仁慕尼黑

2009年夏天，拜仁慕尼黑正式任命范加尔担任俱乐部主教练。他们希望范加尔能给球队带来两样东西：经验和纪律。由于前一年在用人策略上出现了严重的失误——雇佣了克林斯曼，使得昔日德甲王者之师面临着必须推倒重建的尴尬境地。

针对范加尔的脾气秉性，拜仁俱乐部也是早有准备。他们很清楚，即便在诺德韦克(Noordwijk)与范加尔从小玩到大的密友们都要称其为“国王”；他们听到过一个可信度极高的传闻：即便是针对自己的女儿，范加尔都要求她们恭恭敬敬地称呼自己为“先生(Sir)”。

拜仁的决策层认定媒体的报道有些过于夸张。而且即便这一切都是真的，能让荷兰人用旧式礼节如此恭敬地问候父母，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因此当主席鲁梅尼格宣布任命范加尔的时候，就曾对媒体表示：“找一个能满足所有人的主教练，我们就只能尝试签下乔治·克鲁尼了。”

范加尔与拜仁的蜜月期结束于4个月之后，原因只有一个：成绩。与前任克林斯曼推崇的“英雄主义”不同，范加尔作为前巴萨主教练，他提倡用细腻的地面传控来统治比赛，然而他针对球队最初的改造似乎并不成功。

在11月份末期，拜仁在德甲的排名甚至跌至了骇人听闻的第7位。危急关头，范加尔果断做出了改变，曾被俱乐部寄以厚望的年轻门将伦辛彻底被打入冷宫，取而代之则是老资格的门将布特；球队在欧冠的成绩更为糟糕，小组赛两回合都负于波尔多、首回合主场0-0被尤文图斯逼平，唯有期待奇迹拜仁才能拯救小组出线的希望。德国媒体都在预测范加尔将在冬歇期前被炒鱿鱼，而荷兰人面对质疑则冷冷地回应道：“炒掉我之后，拜仁能去找谁？弗格森？卡佩罗？他们或许能干得更好，但他们都来不了。”

外界的批评还包括：范加尔草率地签下了同乡罗本，即便知晓球员存在很严重的伤病隐患。还别说，当时的批评似乎挺在理，罗本在拜仁的第一个赛季就因伤缺席了最初的多场比赛。

里贝里并不是拜仁更衣室内唯一被范加尔激怒的大佬，巴西中后卫卢西奥在范加尔入主俱乐部3周之后就负气投奔了国际米兰。临走前卢西奥委屈地丢下了一句话，“范加尔对我的伤害，比足球圈里的任何人都严重”；高中锋托尼也在几个月后被赶回了意大利，他很快就对外透露了许多更衣室内的秘闻。“范加尔想让我们这些成名球员明白一点：他可以把任何人赶到替补席，一切都是他说了算。而当他说道自己“最有种”的时候，为了让所有人明白他表达的意思，居然褪去了自己的裤子。我以前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太疯狂了。幸运的是，我没看清太多东西，因为我没坐在第一排。”

2009年12月8日，是差点将范加尔推向断头台的日子。在都灵的客场，拜仁唯有击败尤文图斯才能跻身到欧冠淘汰赛。拜仁球员从一开始就展现出了不同以往的取胜欲望，但比赛踢了不到半小时，他们就以0-1落后了……

随后，拜仁前锋奥里奇被放倒在禁区之内，裁判也随即吹罚了点球。这是拜仁本赛季各项赛事中获得的第一粒点球，面对如此意义重大的责任，场上的10名球员却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生死时刻走向点球点的人居然是几周前受范加尔恩赐而被提升为一号门将的布特。只见布特冷静骗过同行布冯操刀命中，场上比分变为1-1。拜仁将帅因此士气大振，最终以4-1的比分逆转击败了尤文，范加尔也获得了新生。

此后，范加尔在德国的形象也因为一次电视出镜而被彻底颠覆了。在一档最著名的体育访谈节目中，范加尔的表现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汉堡摩根邮报》写道：“我们曾认为他是一个固执的、傲慢的、甚至有些自恋的独裁者。但在星期六这场节目之后，针对他的一切印象都改变了。这是一个不同的路易斯·范加尔，开放、诙谐而热情。”

运气重新降临之后，拜仁在欧战和德甲中均扭转了颓势。欧冠遗憾地输给了国际米兰之后，拜仁在

联赛提前一轮锁定冠军锦标，范加尔成为了历史上第一个率队夺取德甲冠军的荷兰教练。

范加尔此时此刻正值自己的事业的巅峰期，不过在其身后的“董事会成员”对其却不完全信服。赫内斯和鲁梅尼格球员时期都是明星，在俱乐部管理层同样位高权重。他们很难忍受有人将俱乐部视为私人财产，尤其是赫内斯，他最受不了范加尔无时无刻都以自我为中心的做事态度。

进入了休赛期，俱乐部高层与范加尔的裂痕开始变得明显，因为范加尔说什么也不愿改善球队的后防线。他此前力主引进的布拉夫海德和普拉尼奇并没有顺利融入到球队之中，因此媒体建议拜仁应该追求科恩特朗和范德维尔。

范加尔对此丝毫没有兴趣，他相信自己从预备队提拔的20岁小将孔滕托就可堪大任。而且话又说回来了，范加尔怎么会考虑后卫？《时代周报》就曾点评道：“范加尔打造球队的时候只会考虑一个位置：前场。他要求对于比赛实施绝对的控制，既然皮球都已经远离了自家球门，那么也就没有必要太在意防守了。”

结果，拜仁在新赛季的表现比去年同期更为差劲……2010年10月，眼看拜仁的排名跌至了积分榜的第12位，鲁梅尼格被激怒了。他批评道“以现有的阵容配置，拜仁被领头羊抛下13分之多，这是不可接受的。”范加尔对于这类警告并不介意，他认为导致球队发挥失常的唯一原因就是“参加了世界杯的球员们太过疲劳”。

而几天之后发生的一幕，而更让范加尔遭致了鲁梅尼格的反感。那是范加尔自传的公开发布会，赫内斯和鲁梅尼格都作为嘉宾来为俱乐部主帅站脚助威。没有想到的是，荷兰人突然指着自己的自传教训起两人，“这本书对于你们也相当重要，都去好好读读吧”。

这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几周之后，通过一档电视直播节目，赫内斯终于将自己压抑许久的郁闷全都发泄出来了。他声称“很难与范加尔进行对话，因为他不接受任何人的建议”，并表示“在一家现代化的足球俱乐部里，根本就不允许出现这样的独角戏”。而在采访的最后，赫内斯还透露俱乐部许多球员开始与范加尔疏远了……

在拜仁俱乐部的历史上，还从未出现过官员批评现任主教练的闹剧。迫于多方面压力，赫内斯与范加尔在球队前往罗马尼亚客场的旅途中暂时握手言和，而媒体则将其取名为“克鲁日停战协议”。然而既然矛盾已经摆在了台面上，早晚都会有这么一天……第二年的4月初，当拜仁客场与纽伦堡战平为1-1、球队退至积分榜第4名之后，拜仁解雇了“国王”。

从另一方面理解，也是赫内斯解雇了范加尔。对于骄傲的范加尔而言，这肯定是一次重大的打击。一年之后在接受一份德国杂志采访时，范加尔则评论道：“赫内斯是那家俱乐部唯一希望赶走我的人”。他还批评拜仁俱乐部给予了这位主席先生太大的权利。按照范加尔的说法，自从赫内斯在电视节目抨击自己之后，球员们才迫于压力不敢支持自己，因为“这个主席总想影响一切，无论在董事会还是教练组”。

换句话来说，他和赫内斯都同意拜仁在唱一出“独角戏”；唯一的不同的观点是，范加尔认为演戏的家伙是赫内斯，而赫内斯觉得是范加尔。赫内斯曾对着荷兰《电讯报》的记者说道。“范加尔的问题在于，他从不觉得自己是上帝，他觉得自己是圣父；即便在整个世界都不存在之前，范加尔就已经在那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