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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捷友谊厂:见证捷克对华援助史,帮助新中国度过艰难的时刻

3月29日,国家主席习近平出访捷克,会见捷克总理索博特卡,这是中共建政以来,国家元首第一次访问捷克。在会谈中,习近平表示,中捷两国应加强汽车、机床等传统领域的合作。时隔半个多世纪,中捷在机床领域的合作,重新受到各方关注。

中捷友谊厂:见证捷克对华援助史,帮助新中国度过艰难的时刻

(图)中捷友谊厂摇臂钻床机器型号牌

几年前,一所知名大学科学史专业的博士生入学考试,出了一道分值不低的问答题:请论述中国第一个政府间对外科技合作协定及其影响。

据说,这个问题难住了当时的许多考生。大多数研究科学史的学者,第一时间想到的答案是苏联,因为苏联“老大哥”确实援助了我们太多项目,但正确答案并非如此,而是不为太多国人所熟悉的东欧社会主义小国捷克斯洛伐克。

这份协定签订于1952年5月,名为《中华人民共和国和捷克斯洛伐克共和国科学技术合作协定》。协定的签署,不但为其后陆续与其他国家如民主德国、罗马尼亚、苏联等国签订科学技术合作协定起到了标准、示范的作用,而且就协定本身而言,其意义之重要、影响之深远,亦值得铭记史册。

这份协定在中国的执行者,是时任第一机械工业部副部长、对外经济联络委员会常务副主任的汪道涵,他同时兼任“中捷科学与技术合作联合委员会中国组主席”。这份协定的最大成果之一,便是成立“中捷友谊厂”,这是中国第一个与国外建立友好联系的工厂,也是当时中国最大的机床工业基地。

中捷友谊厂的前世今生,见证了捷克技术在特殊岁月里的对华转移,它是当代中国工业技术史的独特缩影。

为中捷友谊而建厂

1954年,刚刚上任的汪道涵将目光投射到了中国的工业中心、他最熟悉的城市上海。此时此刻,他考虑的首要问题是如何落实这份与捷克签订的合作协定。

上世纪二三十年代,上海地区“华洋杂居”,当时中国国民经济落后,尚不能自己发电,只有向租界当局购买高价电。民族工业资本家不愿受外商压迫,愤而选择自己发电。但举目望去,竟然没有一家老牌资本主义国家愿意售卖发电设备给中国。

绝望之处,峰回路转。刚刚独立建国的欧洲工业强国捷克(当时为世界十大工业国之一),愿意向中国人伸出援手:斯柯达公司愿以成本价提供发电设备,协助中国民族工业建设“闸北发电厂”。“闸电”成立,是中国民族工业发电之起始。

中捷友谊厂:见证捷克对华援助史,帮助新中国度过艰难的时刻

(图)中捷友谊厂1960年成立照片

对于这段史实,汪道涵并不陌生。捷克在能源领域对中国雪中送炭,可谓有恩于中国民族工业。谙熟现代经济学的汪道涵,深知现代工业必须是能源先行。借此机会,他向时任国务院副总理陈云打了报告,请求捷克政府援助中国汽轮机技术,作为对合作协定的履行。

这份报告很快得到陈云的批复,捷克政府对此请求慷然允诺:愿意援助上海汽轮机厂6000千瓦火电机组(汽轮机)制造技术。

项目开展得非常成功,汪道涵的执行力获得了捷克政府和专家的一致好评。捷克政府进一步表示:愿意切实履行这份关于科学技术合作的协定,因此,还将在其他工业技术领域援助中国,包括捷克最负盛名的皮鞋制造业与机床业——前者援建了内蒙古海拉尔皮革厂,而后者属于重工业范畴,仍由汪道涵来负责接洽。

中捷在机床领域的合作大幕,由此慢慢打开。

1959年,汪道涵接到捷克斯洛伐克的达色尔县柯沃斯维特机床厂的来函,他们报请捷共中央、捷克政府同意并决定:在中国国庆十周年之际,将该厂改名为“捷中友谊厂”,请中国政府选择一个工厂命名为“中捷友谊厂”与该厂对接,以援助中国机床制造技术。

事不宜迟,汪道涵说办就办,而且,当年的事决不拖到明年。就在1959年12月30日,一机部、外交部共同提出了《关于沈阳第二机床厂与“捷中友谊厂”建立直接联系及命名沈阳第二机床厂为“中捷友谊厂”的请示报告》。

时任国务院外事办公室副主任的廖承志星夜批示,“拟同意,请陈(毅)急核。”一个“急”字,让这个报告当天到达主管外交的国务院副总理陈毅手中。

1960年1月1日,陈毅迅速批示了1960年的第一条外事文件:“同意办(中捷友谊厂)”。

工业强国雪中送炭

让我们把时间回到1958年,这一年,苏联向中国提出要求,在中国设立长波电台,遭到时任国家主席毛泽东的严词拒绝。

史学界一般认为,这是中苏交恶之起始。此后,苏联迅速撤出了援助中国的专家与有关技术项目,使得中国“二五规划”在实施的过程中遇到巨大挫折,甚至“三五规划”延迟了两年才开展。而捷克这次提出与中国共建中捷友谊厂,这显然是雪中送炭,非常及时。

有趣的是,沈阳第二机床厂本身就是“苏联专家普罗哈洛夫综合工作组”援建的企业,其前身是日军修建的军工企业——伪满“工作机械株式会社”。抗战之后,此地因战乱而几成废墟。1949年,苏联专家与中国工程师一道,原址重建“沈阳第二机床厂”,打算将其打造成为中国最大的机床生产企业。孰料,50年代末中苏交恶,苏联专家撤走,该厂的生产工作面临绝境,辽宁省政府一筹莫展。捷克主动接手,可以说是求之不得,而且机床工业是机械工业、军工业的重要基础。

中捷友谊厂:见证捷克对华援助史,帮助新中国度过艰难的时刻

(图)中捷友谊厂摇臂钻床车间

从汪道涵打报告上去,到陈毅批示,前后不足72个小时,而且期间还是元旦假期。这在中国现代工业史上,不敢说独一无二,但确实屈指可数。

中央如此重视,辽宁省政府当然不敢怠慢。元旦刚过,省政府迅速就此项目成立专班,负责接洽、落实中捷友谊厂这项重要工作。具体工作由辽宁省委第一书记黄火青负责。1960年,辽宁省委、省政府在“连轴转”的忙碌中过了一个“革命化”的春节。

在从中央到地方的一致努力下,不到半年时间,中捷友谊厂就宣告成立。1960年5月4日,中捷友谊厂举行了命名典礼,时任国务院副总理习仲勋出席典礼并正式宣布:命名沈阳第二机床厂为“中捷友谊厂”,由辽宁省副省长、沈阳市长刘宝田主持典礼。一个地方机床厂,拥有这样高规格的成立典礼,可见当时中央政府的重视程度。

捷克政府对此亦未尝怠慢。捷克驻华大使布希尼亚克、捷中友谊厂厂长诺沃捷尼奥帕斯基应邀出席并致辞,时任沈阳第二机床厂总工程师的邹家华,被任命为中捷友谊厂第一任厂长。在捷克斯洛伐克工程师们的帮助下,中捷友谊厂掀开了中国人自己造机床、开发机床技术的新篇章,这是捷克援助中国最大的工业项目,见证了中国与捷克在工业技术上深入而又紧密的合作。

就在1960年,中捷友谊厂完成产品31种,4647台,创工厂年产量最高纪录,并首次完成出口创汇任务。纵观整个1960年代,中捷友谊厂生产了中国第一台卧式铣镗床、第一台摇臂钻床并配合中国石油总公司开发出了高精度的机床导轨油,为当时中国的工业化进程提供了巨大的帮助。截至1960年代末,厂内职工近万人,是当时中国规模最大的机床企业之一。

为中国培养工程师

与苏联对华援助不同,捷克对中国的技术援助,并不常派专家前来中国,而是以培养留学生、合作研究人员与访问学者的形式为中国培养、训练人才。与此同时,捷克对华的科学技术援助无任何政治附加条件,属于完全的义务援助,这在当时社会主义阵营当中,确实不多见。

在1950-1960年代,捷克的查理大学、马萨里克大学与布拉格理工大学等知名学府,都为中国培养了不少工程师,包括全国人大前副委员长李铁映、世界知识出版社原总编辑陈平陵、国家民航局前副局长李昭、中国驻捷克前任大使严鹏与中国科学院院士汪尔康等学者、政要等。中捷友谊厂当时也曾派出多批工程技术人员,去捷克学习先进技术。

许多工程技术人员去捷克不但学习了机床技术,还顺带着学习了先进的汽车技术,因此,中捷友谊厂不但是生产制造基地,还成为传播新技术的中心。上世纪中期,该厂相继编写了《汽车点火系故障检修图解》《汽油机油路故障检修图解》与《汽车故障的诊断与检俢》等著述,当中不少由人民交通出版社等国家级出版社出版,在全国影响颇大。

中捷友谊厂:见证捷克对华援助史,帮助新中国度过艰难的时刻

(图)沈阳中捷人民友谊厂毛主席著作学习班第一期1966.10

1960年代中叶,全国掀起“三线建设”运动。刚刚成立的中捷友谊厂一分为二,许多骨干工程师、技术人员与工人西迁宁夏中卫,成立中卫钻床厂,揭开了西北地区机床生产的序幕。2003年10月,该厂改制为宁夏中卫大河机床有限公司,至今仍是西北地区规模最大的机床企业之一。

文革时的中捷友谊厂,完全由中国人自己管理并培养技术人员。当时捷克正在经历“布拉格之春”,经济萧条、百业不兴,当然也无心力再援助这个千里之外的工厂。改革开放之后,该厂不断在困境中求生存。据一些老工人回忆,当时,整个东北的工业都不景气,厂里工资都快发不出来了,老职工多、包袱重,工厂车间里一度长了草。

到了90年代,中捷友谊厂顺应时代需要,逐渐打开市场、重塑企业形象。1999年,该厂为上海磁悬浮项目生产了一套磁悬浮轨道梁加工专机,次年,大连组合机床研究所与中捷友谊厂联合制造了中国第一套完整的轿车发动机装配线。其后,中捷友谊厂重组为沈阳机床集团,短期内发展突飞猛进,其产量名列全球第八,技术处于世界领先地位,已然是中国规模最大、技术最全面的机床公司,可与捷克的飞马特、斯柯达等老牌机床企业一比轩轾。

沧海桑田、斗转星移。随着时代的变迁,“中捷友谊厂”这个名字逐渐消失在公众的视野当中。十年前,沈阳老城区改造,改制之后的中捷友谊厂整体搬迁,原址被改建为沈阳最大的室内游乐园。许多人已经忘记中捷友谊厂的存在,但它确实不应该被遗忘,而应该被世代铭记。

「历史大学堂」特邀作者 丨 韩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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