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0年的“天津教案”,直接原因是因为瘟疫,教士开办的育婴堂有数十名孤儿患病致死,在“修女杀死小孩用作药材”的谣言下,当地的民众武力攻击教堂所致。但深层次的原因则复杂许多,和西方传教士贻害无穷的传教方式有关。 天津教案搞得清朝上下群情激昂,都说外国人挖小孩器官太可恨,要求对外国强硬点。但处理此事的曾国藩、李鸿章以及背后主政的奕訢都是务实的洋务派,他们刚刚经历过第二次鸦片战争的惨败,知道跟外国人玩硬的不会有好结果,于是坚持赔款道歉,以退让的方式结束此事。 从此往后几十年里,清廷大搞洋务运动,对外事务都是由奕訢、李鸿章这帮洋务派住持。清廷在对教案的处理上,也都延续退让的风格,尽量减少跟列强的冲突。以为韬光养晦、尽早强大自己才是正经事。 但这么一来,就让那些西方传教士看到可乘之机了。 外国人在华原本就有不公平的“治外法权”,现在清廷在教会和中国百姓的冲突上又屡屡退让,这就让教会在中国拥有了高于法律的特殊地位。传教士们就利用这个特权来吸引教民: 凡是成为教民的中国百姓,教会都给予司法保护。 当教民和普通村民发生冲突的时候,教会就去找清朝地方官施压,要求地方官偏袒教民。要是地方官不听,教会就去找本国的外交官,让外交官向总理衙门施压。总理衙门一害怕,就去逼地方官让步,最后还是让教民得利。 所以当时就有一句话,叫“民怕官,官怕督抚,督抚怕总署,总署怕洋人”。 这一下子,加入教会的诱惑力大增。在官司中吃了亏的中国百姓都抢着要加入教会。 一位英国驻华领事举过一个例子,说在湖北某个地方,有两个村子因为一个池塘的所有权对薄公堂。一个村子在官司打输后,决定全村都加入天主教会,随后神父立即要求重审。官司打赢的村子见势不妙,决定全村立刻加入英国国教。 加入教会成了中国百姓打赢官司的法宝了。 这种情况从第二次鸦片战争后就存在,一直到了戊戌变法中的德国强占胶州湾事件的时候,达到了高潮。 德国强占胶州湾事件的大致过程,是山东有百姓杀了德国传教士,然后德军就以此为借口在山东登陆,然后非要强占胶州湾,硬赖着不走,最后清廷只能屈服。 这件事最恶劣的地方在于,德国太耍流氓了。 在胶州湾事件之前,列强发动战争多少要讲一点借口的(虽然细说起来也未必成立)。比如第一次鸦片战争,借口是“林则徐烧毁的鸦片是英国女王的财产”,要求赔偿鸦片款。第二次鸦片战争的借口是履行《天津条约》的约定进京换约。甲午战争的借口是清方擅自往朝鲜派兵违反了之前的中日协定,等等等等。 最起码,这些时候在表面上要找个清廷违反国际法的借口。 但是强占胶州湾这事不同,这事完全就讲不出道理来: 传教士被杀,清廷这边已经答应赔钱、惩治犯人,这么做按照国际法来说已经足够了。德国要是不服你可以在当地政府起诉,可以通过外交部抗议,甚至可以断交,却没有派兵的道理。 再退一万步说,既然派兵也就派兵了,可也没有赖着不走,强占领土的道理。这就好比今天有个中国人在纽约被杀,美国方面也抓住犯人了,也枪毙了,结果我们出兵把纽约市给占了,说“这地儿就借我们用上一百年哈!”——前后完全没有逻辑嘛。实际上德国它就懒得想逻辑,就是硬来,就是没借口,你爱怎么想怎么想。 这件事更刺激清廷的是,清方没做任何抵抗。 割让土地这么大的事,清廷之前几次好歹还都抵抗过,和列强开打之前还都很有信心。可到了胶州湾事件时,清方明明知道德国欺负人,明明气得要命,可是很清楚自己打不过,只能低头认错。 而且最终不只是割让胶州湾,清廷还被迫答应在山东的大城市和传教士遇害的村庄里,由朝廷出自修建大教堂,还要在门上刻上“钦建天主教堂”。还要在多个城市为传教士修建住宅。在这件事里完全没错的山东巡抚被革职,永不叙用。 也就是说,德国不仅要了实惠,连面子也要走了——在学校门口不仅抢了你的钱,还要你跪下说“大哥我错了”。 但是清廷因为打不过,就是没办法,只能吃下这个闷亏。 最坏的是,有了这个开头,后面的列强以“最惠国待遇”为借口纷纷有样学样,都不讲道理了,都来硬要港口、要修路权。清廷也没有办法,只能都答应下来。此时的清政府已经陷入了极为无助的境地:既无法跟列强讲理,又无法打仗,唯一能抵抗的办法只有用外交手段“以夷制夷”——“以流氓制流氓”。结果大家也知道,就像当年“三国干涉还辽”事件一样,往往是列强早就私下里沟通好了,被合伙算计的最后往往还是清政府。 在这种随时随地都可能被蹂躏的情况下,清廷对于对外事务只能如履薄冰。德国强占胶州湾事件的借口是教案,以后清廷在处理教案上只能越发谨慎,面对教会诉讼一律无条件地支持教会,就怕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来一场胶州湾事件。 在这种背景下,外国教会的行为自然也就越来越过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