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榻之侧的生存之道—一个决定居然让家族受益近千年

作者：宋毅（作品有《战争特典001：隋唐英雄》，《壬辰1592：决战朝鲜》主编有《战争特典》、《铁血文库》等系列）

导言：乱世中的小势力往往身不由己，能够审时度势，做出最明智的选择不仅仅对自家有利更对人民是莫大的福音。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如同太阳一般光辉灿烂的大唐帝国在晚唐诗人李商隐的绝叹中终于到了落山的地步。唐帝国的崩溃使得当时的中国陷入了一个四分五裂的境地，唐灭亡后从朱温建立梁朝开始的五十多年里，中原地区前后换了五个短暂的王朝——梁、唐、晋、汉、周（为了跟以前相同名称的王朝区别，历史上把它们称做后梁、后唐、后晋、后汉、后周），合起来叫做五代。五代时期，在南方和巴蜀地方，还有许多割据政权，有的称帝，有的称王，前后一共建立了九个国（前蜀、吴、闽、吴越、楚、南汉、南平、后蜀、南唐），加上在北方建立的北汉，一共是十国。所以五代时期又叫做“五代十国”时期。军阀割据势力们彼此互相侵攻，中原大地战乱不断，人民流离失所。

图注：钱镠像

军阀割据势力有大有小，当时的吴越国是一个南方的小势力，实力并不强，为了维持自己的地位，因此吴越国的统治者从创始人钱镠开始就采取了“事大”的对外方针。在后梁的朱温即位不久，当时还是镇海（治所在今浙江杭州）节度使的钱镠就首先派人到汴京祝贺，表示愿意称臣。因此朱温十分高兴，封了他做吴越王，诸道兵马都元帅。后唐灭梁以后，钱镠又向后唐上表称臣，不仅得到了吴越国王、天下兵马都元帅的头衔，而且还得到了玉册金印，以示恩宠。最后钱镠还留下了一个遗言，那就是“要子孙后代量力而行，如果遇到了真正能统一天下的人要尽早归附。”

有了钱镠这个创始人立下的方针，后人也是有样学样，尤其是他的孙子辈钱俶更是把“事大”的这个方针发挥得淋漓尽致。钱俶本名叫钱弘俶，为了避宋王朝的讳所以改名为钱俶，在五代的后周时期，由于后周的强大，于是钱俶便立刻表示了臣服，不仅仅进贡了大量的金银财宝，还积极配合后周的军事行动。在显德三年（956年），后周世宗征讨淮南的时候，钱俶便率军应后周的要求出兵进攻常州。钱俶的这种臣服的姿态自然让后周的统治者很高兴，于是连连加封钱俶的官职，周广顺初，授诸道兵马元帅。第二年，授天下兵马元帅。到了后周世宗的时候又加封为天下兵马都元帅。可见后周对钱俶的满意程度。到了赵匡胤建立宋朝之后钱俶更是恭敬有加，不但加倍地进贡上好的瓷器金银等，还亲自赴宋进行朝拜，以示恭敬，可谓是把属国的礼节做到了极致。

图注：五代十国形势图

当然吴越国的统治者们如此地对大国奉承讨好并不是他们喜欢这样做，实在是为了在当时险恶环境当中生存下来的一种不得已的手段。当时的吴越国的疆土地域狭小，极盛时，只辖有杭、越、湖、苏、秀、婺、睦、衢、台、温、处、明、福十三州；另又设有镇海、镇东、中吴、宣德、武胜、彰武等节镇。后世有“苏杭熟，天下足”的说法，可见这块土地的丰裕肥美。虽然当时中国的经济重心在五代十国的时候还没有完全转往南方，但是这时候的吴越国已经是天下少有的富裕地区，所谓“怀壁其罪”，吴越国虽然富裕但是毕竟疆域太小，实力不足，这就使得吴越国成为了一块周边各大势力必取之而后快的一块肥肉。当年钱镠衣锦还乡，他的父亲却避而不见，说了这么一番话：“我们家数代都是耕田打鱼为生，没有人能富贵到如此地步的，现在你控制了十三州，三面受敌还要和人争雄，我怕你一旦失败要牵连我们整个家族。”这番话清楚地道明了吴越国所处险恶境地。为了保存自己，必然要实行远交近攻的策略。当然吴越国的实力太弱，所谓的“远交近攻”也只能变成抱住中原强国大腿的一种狐假虎威的自保之道。

宋朝立国之后宋太祖赵匡胤定下了一个先平定南方再扫平北方的战略方针，这样就使得吴越国一下子被推到了风高浪尖的关口。就在宋朝发动攻灭南唐的战争后，当时的南唐后主李煜曾致书钱俶说：“今天我完蛋了，明天你还好得了么？”这句话明白地道出了当时吴越国的尴尬处境。吴越国的丞相沈虎子也说南唐是“国之屏蔽”，要求和南唐一起对抗宋朝的统一战略，以此来报住吴越国的独立地位。可是钱俶最终看清楚了当时的天下大势，知道宋朝的统一是不可抗拒的，顽抗到底最终只能死路一条。于是钱俶不仅没有援助南唐，反而遵照赵匡胤的命令，派出大批精锐夹击南唐，最后导致南唐的灭国。

图注：宋太祖赵匡胤

南唐灭国之后下一个自然就是吴越国，这一点无论是吴越国的统治者钱俶还是他的臣子心里都十分清楚，可是人总是有心存侥幸的心理，钱俶也不例外，还幻想以吴越国多年的忠诚侍奉宋朝的份上让吴越国维持自身的独立，可是北宋太平兴国三年（978年），钱俶第二次去汴京朝觐时，曾经依附南唐的清源军节度使陈洪进向宋太宗赵光义献上了漳、泉二州的土地，有这样的先例在，吴越国想躲也躲不过去了，最终钱俶知道如果不尽快归顺宋朝，就会大祸临头，最终决定“保族全民”，将“三千里锦绣山川”和十一万带甲将士，悉数献纳给宋朝，实现了和平统一。

由于和平统一，吴越国军民无一人死伤，也无丝毫的财产损失。为此不仅仅宋太宗赵光义对钱俶大加赞扬，后世很多史家或是学者对钱俶地这个选择也均评价甚高。在吴越国统治时期，时人对这个割据政权没有多少好感，并留下若干吴越国“重敛虐民”的记载。钱俶“纳土归宋”后，躲过一场战争浩劫的吴越居民感谢钱氏的功德，世代流传的都是钱王兴修钱塘江堤等利国利民的事迹，甚至有钱王射退钱塘江潮之类的传说。直到六百余年后的明代末年，人们仍可看到“吴越之民，追思钱氏，百年如新”的情景。

图注：钱俶

由于钱家自始自终的忠心事大的政策使得钱俶归宋后受到空前的礼遇，赵光义“申誓于山河”，发誓永保钱氏子孙富贵。钱俶先被封为淮海国王，后改封为邓王等。对于抵达汴京的近三千名钱氏族人，赵光义大加封赏，让他们“文武自择其官”，被授予官职者有上千人，不少人出任或在后来升任节度使、观察使、将军、尚书直至当上宰相。钱俶之子钱惟演等还成了“尚公主”的驸马，待遇优厚至极。北宋末年，在开封等地的钱王后裔已达上万人。因此，当时的人们都说，“忠孝盛大，惟钱氏一族，信为善之报不虚。”宋代灭亡后，后世的人们鉴于钱王的历史功绩，对其后裔仍很敬重。明代初年，钱王后裔、江西建昌知府钱克邦在办理税粮时有过失，可能会被朝廷处死。其子便带着唐昭宗李晔赐给钱俶的恕本人九死、子孙三死的金书铁券，去南京“诣阙自陈”。明太祖朱元璋召见了这个少年，对他说，“五代时天下大乱，各据一方，你得祖先能保护两浙的人民过上和平的生活。到了宋朝知道太祖、太宗是真主，便将土地归附。你的祖先做下的这些功绩，可延续到现在。”于是朱元璋法外施恩，赦免了钱克邦，并发回已经查抄的田产家财。在清代，乾隆皇帝在屡次下江南时多次亲临西子湖畔祭祀钱王的表忠观等处，并在一首御制诗中称誉钱王“端因识时务，可以号英雄”，称誉钱氏子孙“勖哉钱氏族，百世守家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