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巫解

　　1931年9月18日晚，日本关东军炸毁了南满铁路沈阳北部柳条沟的一段铁轨，然后按照事先预谋好的，诬陷是中国军队所为，之后便以此为借口，向向中国军队发起攻击，发动了震惊中外的“九一八”事变。

　　事变发生后，东北三省迅速沦陷。

　　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行径，激起了中国人民的抗日怒潮，上海人民也不例外。

　　9月24日，上海的10万学子宣布抗日罢课，同日，3万5千名码头工人举行抗日罢工。9月26日，上海各界人民举行抗日救国大会，要求政府对日宣战、武装民众和惩办失职失地，会后举行了抗日示威游行。10月初，来自上海各行各业的80多万工人组织了抗日救国联合会。

　　抗日热潮的涌动，让每个中国人都同仇敌忾，杜月笙也参与了进来。

　　他找到虞洽卿、王晓籁等上海滩的大佬们商量，准备成立一个抗日救国组织，众人皆赞成。在获得国民党上海市党部的首肯后，“上海市反日救国会”正式成立，杜月笙、虞洽卿、王晓籁、王延松、陈霆光等人担任常务委员。后来，国民党上海市党部委员陶百川将其改名为“上海市抗日救国会”，并由他担任秘书长。

　　救国会成立后，杜月笙等人经过商讨，决定以“抵制日货”为突破口，发起对日本人的制裁、反抗。

　　他们登高一呼，吁请上海市民拒绝购买任何日本商品，并在各处要塞成立了检查所和保管所，到处搜查日货，一旦发现，立即没收，带回“保管所”储存。

　　“检查所”和“保管所”里的人员，除了少量的爱国人士和学生之外，大部分都是杜月笙的门生。他们在这场轰轰烈烈的抗日爱国运动中，竭尽全力，为杜月笙挣足了面子。

　　比如，深受杜月笙器重的门生陆京士在上海从事劳工运动多年，专门负责杜月笙和劳工大众的联系，也是杜月笙处理劳工问题的最高顾问和私人代表，在这次“抵制日货”的运动中，起到了很好的穿针引线的作用。

　　还有一个名叫于松乔的杜氏门生，更是靠着自己拼死一搏的胆识、气魄，不仅使自己成了铁血英雄，也让这次运动更加深入人心。

　　于松乔是邮务工会出身，负责当时的天后宫桥检查所。

　　一天，他和同样满怀热血的爱国青年刘心权一起到著名的“合昌祥”绸布庄检查，结果查出两大箱日本棉布。于松乔非常愤怒，立即宣布这两箱棉布充公，然后按照规定，令人带回“保管所”封存。

　　“合昌祥”绸布庄的大老板，是上海市纱布同业公会理事长陈松源，此人在上海滩的工商界也算是个人物。

　　于松乔知道，查了陈大老板的货，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于是就在“保管所”守株待兔，等着陈松源找上门来。

　　于松乔此举的用意是“擒贼先擒王”、“杀鸡给猴看”，如果其他商贩知道连陈松源的货都会被没收，那他们就不敢出售日货了。

　　果然，没多久，载着陈松源的小汽车就开到了天后宫桥的保管所门前。

　　陈松源下了汽车，趾高气扬地走进了保管所的大门。在他身后，跟着两名凶声恶煞的大汉，那是陈松源的保镖。

　　一进门，陈松源就大声嚷嚷道：“你们这里谁是负责人?借一步说话。”

　　自打陈松源走下小汽车，于松乔就坐在保管所里冷眼旁观着。所以，陈松源的话语刚落，于松乔就嗖的一下站了起来，不卑不亢地答道：“我是负责人，我叫于松乔。”

　　陈松源假装地客气地拱拱手，然后说道：“这位朋友，我是陈松源，有点事情向你请教，能否借一步说话?”

　　于松乔微微一笑，答道：“陈先生，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行了。”

　　陈松源看于松乔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知道这人不好对付。于是客气地说道：“刚才贵所有人从在下的‘合昌祥’绸布庄拿走了两箱布匹，不知是何原因?我想大概是误会了，所以特地前来，请于先生高抬贵手，让我把布匹带回去。”

　　于松乔冷笑一声：“陈先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吧。‘合昌祥’的两箱布匹是日货，按照规定，理应充公。”

　　于松乔一番义正言辞的话语，让陈松源愣住了。他没想到，凭着自己的鼎鼎大名，竟然在一个无名小辈这里碰了软钉子。

　　但他又不敢肯定于松乔背后是否有过硬的后台，所以也不敢贸然发作。

　　正在这时，他身后的一名保镖发话了，冲着于松乔嚣张地吼道：“小子，做事不要做绝了。你知道站在你面前的这位先生是谁吗?”

　　保镖的语气把于松乔惹怒了，他不甘示弱地回敬道：“管他是谁。在这国难当头之际，还卖日本货，让日本人赚了钱造枪造炮，再回过头来打我们中国人，那他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小子，你敢骂我们老板?”说着，两个保镖就要动手。于松桥也不示弱，昂头瞪着保镖。

　　双方剑拔弩张。

　　这时候陈松源摆了摆手，制止住了冲动的保镖。

　　“有什么事情咱们好商量。”陈松源对于松桥说道。

　　于松桥却没有给陈松源留半点面子，骂道：“商量?我跟一个卖日货的汉奸没什么好商量。”

　　也许是“汉奸”两个字把陈松源彻底触怒了，他吼道：“敬酒不吃吃罚酒。”然后命令身后的两个保镖：“你们去各个房间搜，搜到我们的布匹，马上带回去。我倒要看看，这个姓于的能把我怎么着。”

　　保镖领命后，马上就往里面的房间冲。

　　没想到，于松桥突然手起，一把抓住陈松源的领口，就往里面拖，一边拖一边吼道：“你们敢在保管所胡闹，我一定把你们关起来。”

　　陈松源大腹便便，而于松桥身手矫健，所以，于松桥就像拖死狗一样拖着陈松源往里走，而陈松源根本没法反抗。

　　两个保镖一看自己的主子被拖走，再也顾不上搜那两箱布匹，而是几步迈到于松桥面前，掏出手枪，对着他的脑袋，同时说道：“赶紧把陈老板放了，不然，老子一枪毙了你。”

　　于松桥把手一提，让陈松源挡在自己面前，自己的身子紧紧贴着他，朝着保镖喝道：“有种你们就开枪。我倒要看看你们长了几个脑袋。”

　　边说着，边朝一个小房间的门口挪动，他要把陈松源关进这件小屋。

　　“小子，再不放手，我们真开枪啦!”保镖虚张声势。

　　于松乔也不搭理他们，眼看着已经到了门口，他手腕一翻，就把陈松源推了进去。

　　就在这时，砰的一声枪响。

　　但子弹并没有打中于松桥。

　　听到枪声，保管所里的工作人员全部跑了出来，看到两个保镖手里拿着枪，就一哄而上，要把枪夺下来。这两名保镖一看对方人多势众，吓得掉头就跑，把陈松源自己留在了这里。

　　看到保镖狼狈而逃，陈松源彻底崩溃了，他在房间里大声咆哮，对着门拳打脚踢，发狠道：“于松桥，我陈松源不会饶了你。”

　　于松乔并无惧色，轻松地回敬道：“不管你怎么说，我今天是关定你了。”

　　保镖很快把消息带回了陈家。陈家顿时炸开了锅，赶紧托人营救。

　　纱布大亨陈松源被抗日救国会的人关起来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很快就传遍了上海滩的大街小巷。人们在惊诧之余，无不拍手称快。

　　但陈松源毕竟是纱布业公会的理事长，而纱布业一直是上海十大行业之一，可见陈松源在上海滩的地位。

　　这样一位大亨被关，自然会引起轩然大波。

　　为了防止事态扩大，许多上流社会的大佬都纷纷出面求情。于是，天后宫桥抗日救国会保管所的门前一时间门庭若市、车水马龙。

　　首先赶来的是抗日救国会常务理事兼秘书长陶百川和上海市党部委员吴开先。他们首先对于松乔的爱国心和刚正不阿的态度进行了赞赏，继而陶百川话锋一转，苦口婆心地劝道：“咱们的抗日救国会虽然可以从事爱国运动，但它毕竟只是一个民众团体，按照法律，我们没有什么权力把人家关起来。所以你关押陈松源实在是违法之举，为了防止把事情闹大，请于先生先把陈松源放出来，剩下的事情咱们再从长计议，你看好不好?”

　　听罢陶百川的话，于松乔依然一动不动地坐在地上，挡住羁押陈松源的那间小房间的房门，他声色不动，平静地答道：“陶先生，我一直对您非常敬仰，但今天的事情，我不能听您的。不管是对是错，我已经下定了决心，坚决不放人。陈松源不仅卖日货，还带着保镖来保管所抢东西，态度十分嚣张，我若不关他，就没法向我的良知交代。你们若是坚持要放他，”他拿手一指对面的水泥墙壁：“那我就撞墙自杀。”

　　陶百川看于松乔不为所动，只好悻悻而归。

　　陶百川刚离开，虞洽卿、王晓籁又闻讯赶来，一翻劝说，依然无效。

　　接下来，又陆续来了很多有头有脸的人物，但于松乔就是不松口，坚决不同意放人。

　　杜月笙早就知道了于松乔关人的消息，但他心里认为自己的弟子做得对，所以，尽管外边乱成了一锅粥，他坚决不露面。

　　陈松源的家人看众人无计可施，就请上海市商会的大佬们设法营救。上海市商会为此召开了紧急会议，然后给上海市抗日救国会发来了抗议书，宣称：若不放人，各行各业将掀起无限期罢市。

　　这个抗议书实在令人遗憾，本来该是共御外敌的时刻，却变成了兄弟反目。

　　如此一来，事情就闹大了。但于松桥依然坚定地坐在那扇门前，就是不肯放人。

　　有人想趁于松乔不注意的时候，把他拖开，可于松乔眼疾手快，竟然一头撞在了对面的水泥墙上，顿时头破血流。众人一看这情况，再也不敢逼他了。只是一个劲儿地劝他去医院，可于松乔答道：“就让我死在这里吧。为抗日而死，我于松乔一点都不感到委屈。”

　　杜月笙听到于松乔撞墙的消息后，再也坐不住了，赶紧叫来陆京士，让他去探探情况，要是伤势严重，赶紧送去医院医治。

　　陆京士奉命赶到，发现于松乔伤得很严重，就劝他立即去医院。

　　于松乔依然不为所动。

　　陆京士急了，问道：“那你告诉我，谁的话你才肯听?”

　　于松乔答道：“除非杜先生发话。”

　　陆京士说：“那好，我这就给杜先生打电话。”

　　杜月笙听完陆京士的汇报，得知于松乔伤得不轻，于是说道：“你告诉于松乔，保命要紧，我立即派车，接他去医院医治。”

　　陆京士把杜月笙的话原封不动地转告给了于松乔。

　　于松乔还将信将疑，问道：“杜先生真是这么说的，你没骗我?”

　　陆京士苦笑：“我没有骗你，杜先生真是这么说的。”

　　“那我听杜先生的。”于松乔总算松了口。

　　众人长出一口气。于松乔一离开那扇小门，他们就把陈松源给放了出来。

　　于松乔走出保管所门口时，杜月笙派来的小汽车也到了。陆京士陪着他坐上汽车，然后朝着附近的医院奔去。

　　纵观此事，陈松源虽然在法律上占理，但在道义上却理亏——因为当时的大环境是抗日救国，于松乔的行为得到了大多数上海人的赞赏。

　　鉴于此，陈松源被放后，并没有像之前所说的“我绝对不会放过你”，而是一概不究。

　　至此，事情算是圆满结束。

　　于松乔一夜之间成了大英雄，更重要的是，这件事情大大促进了“抵制日货”行动的进展。上海滩的商贩们，看到连陈松源这样的人物都被抗日救国会关押，那自己更不在话下了，于是个个胆战心惊，铺子里有日货的，要么退货，实在退不掉的，只好放到仓库里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