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性十讲》节选六 大明是个有血性的王朝吗? 很多史学爱好者都说大明王朝时的中国,是有血性的,没有像宋朝那样用土地金钱换和平的耻辱记录。但是,这个汉族王朝最终却还是亡于外族之手——和北宋一样,败于女真部落之手。而且,输得比北宋还惨——北宋是失去长江以北半壁河山,大明朝则是失去了整个中国。 北宋亡国时留下的是一时之痛:“靖康耻”,明朝亡国时留下的则是永久之痛:“剃发易服”。在清兵的剃刀下,汉人纷纷排队更换具有被征服象征的外族指定发型,反抗者寥寥,这是为什么?
关于明王朝倒掉的内因,各种史书阐述得不一而足。但是,如果从精神上找原因,则只两字可蔽之:败血。 什么是“败血”?它和宋朝的“失血”有什么不同呢? 我们先说“败血”的症状,再说“败血症”的发病根源。 我们知道大明王朝统治中国近三百年,而这三百年间,中国最风光的是哪类人群呢? 太监。 有明一朝,开创了中国史无前例的“太监盛世”。大明中国,太监成为“时代宠儿”,国家宦官人数空前扩大。一般王朝宦官数量不足一万人,而明朝宦官鼎盛时期人数达十万之巨,民间由此不断掀起“自宫潮”。天启三年,也就是“九千岁太监”魏忠贤如日中天之时,明廷征募宦官缺额3000人,结果应征者多达2万人。据史书《山堂别集》记载:“南海户净身男九百七十余人复乞收入。”大明王朝的一个小村子,居然有一千童男自宫,请求进宫当太监,那么整个国家呢? 这是从太监人数上讲。从顶层权力上讲,一般王朝的太监,混到三品都不大可能,而明朝太监首领,却经常爬到一品大员的头顶。从王振到汪直,再到“立皇帝”刘瑾、“九千岁”魏忠贤,大明王朝“一人之下,千万人之上”太监一个接一个,尤其到了中后期,说大明是“太监执国”毫不夸张。 太监当了国家领导人、民族领路人,会给这个国家这个民族带来怎样的变化呢? 有人以为,太监对中国历史的影响是政治层面的。其实远不止此,除了政治影响之外,“太监执国”还直接影响到整个华夏民族性格。 史料显示,太监执国的大明王朝,臣民普遍具有“自我压抑”的病态人格。 明史记载,魏忠贤执政的天启年间。有四个百姓一起在酒馆小间喝酒,其中一个人喝多了,在酒精的刺激下,壮了胆,一吐不快。他大骂魏忠贤不是东西,把国家糟蹋得不像样子,但是另外三个人就像没听见一样,没有随声附和,趴在桌子上装睡,不敢吱声。结果凶恶特务突然出现,将四人押送到魏忠贤面前,魏忠贤令人当场将骂者活剐,其余没骂的三个赏赐黄金。再看那三人,已经吓得体若筛糠,从此,他们更加习惯了装聋作哑。 还有这样一则真事。“有徐生者,偶过渡,逢一京师人同舟。生问曰:‘魏监茶毒朝绅,公复何似?’其人怒曰:‘魏尚公举朝奉为天生圣人,汝一小书生,敢妄诋毁,何胆大如斗也!’” 某地方书生,与一个来自京城的人同船旅行。两人闲聊,谈到政治。书生问京城人:听说魏忠贤祸乱朝纲,欺压知识分子,你怎么看?结果惹得对方勃然大怒,说你一个小小书生,胆子也忒大了,魏公满朝文武都视为天生圣人,你怎么敢诋毁一个圣人?走,去官府说个明白! 这里,要将对魏忠贤不满的人扭送官府者,并不是魏忠贤的人,可见他大抵出于恐惧。大明草民在太监搭设的高压线下,天天生活在恐惧之中,必然养成了自我压抑的扭曲人格。 这是百姓的精神状态。那么当时文人士大夫是怎样一种精神状态呢? 史料证实,明朝太监独裁时期,朝中文人士大夫唯利是图,上下级人身依附登峰造极,其中,大臣向太监“拜干爹”之风最为荒唐搞笑。对此,《明朝小史》记载了很多官场笑话: 顾秉谦,这位大明天启年间官至首辅的80岁老翁,为了永保荣华富贵,想认50来岁的魏忠贤为干爹,但是年龄相差悬殊,怕人家难为情,于是采取曲线政策,拉着自己儿子,来到魏忠贤面前,快叫爷爷。顾秉谦儿子很听话,扑通跪倒在魏忠贤面前,磕头如捣蒜,爷爷叫连声。魏忠贤过意不去:起来吧,孙子,搀着你爹我儿子一起回家吧。顾秉谦间接拜干爹心愿达到。 崇祯元年,魏忠贤倒台之日,有人上书总结“太监执国”的罪状,其中第一条便是:举天下之廉耻澌灭尽! 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太监执国”搞乱了社会风气,使整个国家道德沦丧。一个道德沦丧的国家,哪有民族血性可言? 为什么太监领导下的国家,国民精神状态都不会好呢? 这就需要我们剖析太监的精神底色。 什么是太监?说白了,就是进宫伺候皇帝的家奴。中国的太监史源远流长,纵观历朝太监,名垂青史者凤毛麟角,大多数是遗臭万年。在长达千年的历史中,这个人群大多是史书与评书中“奸险小人”的代名词,他们弄权、害人、阴险,恶用其极。总的看来,太监群里好人不多。 这是为什么?难道他们是“天生的恶人”吗? 现在我们说起太监来,都统称宦官,这是不准确的。事实上,中国的宦官史比太监史要长,远在周代的时候就有宦官了,但是先秦时期,他们不叫阉人,因为此时宦官,不一定非要阉割的男人才能担当。而隋唐以前,他们不叫太监,因为太监是顶层宦官的称谓,隋唐前的中国历代王朝,宦官大多到不了权力顶层,没资格替皇帝掌印掌权,所以不设太监之位。 在宦官没与太监、阉人划等号之前,他们的心智与常人大致无二,问题出在阉割之后掌权。 他们不是天生的恶人,却是后天的残人。宦官群体的成分和宫女群相仿,大多是苦孩子出身。名义上他们是自愿“净身”入宫的,实际上都隐含着血泪。一个好端端的男儿,像猪马一被“骟”,心中的苦楚可想而知。我们现在讲“身残志坚”,更多是说给先天不足或后天不幸者。而太监的身残是人为的、刻意的。就像现代社会,出卖自己器官换取奢侈品的人,他们的精神都患上了严重的疾病。 从生物的角度看,阉割是一种残忍的行为。人类对动物阉割是为了便于驯养。通过摘除雄性动物睾丸,可使它们的性机能消失,性情也会变得温顺老实,便于人类的管理。至于它们的性福,驯养者大多认为无须考虑。 但是,随着人类文明的进步发展,现在关心动物的人们也越来越多。如果说对动物都应心存怜悯,那么历史上人类对于同类生殖权利的剥夺,今天又能得到我们怎样的“理解”?那究竟是怎样一种“文明”?这种“文明”的传播者,带着怎样的扭曲心态? 五代十国时期有个皇帝叫刘继兴,是为南汉后主。他把阉割男仆的皇帝心态说得十分直白:“有家室,顾子孙,不能尽忠,惟宦者亲近可任。”也就是说,一个完整男人,家有妻子,就不能全心服侍主人,唯有阉了他,断了他的子嗣之念,又不能和我身边女人偷情,才会成为忠心不二的奴才。 为了推广他的阉割理论,这个皇帝不仅要求宦官净身,甚至还要求大臣也自阉,《新五代史·南汉世家》记载:“至其群臣有欲用者,皆阉然后用。”在南汉,凡是想当官的人,都要先割去生殖器。全国男人全以残缺之身,效忠他一个人。 最后的结果怎么样?当灭南汉的大军打过来,全国上下连个像样的男人都找不到,“割手皇帝”只好束手被俘。 由此,“阉割”心态及其“性压抑”后果一览无余。 现代生理学家赖希认为,性压抑产生僵化的性格,导致病态的荣誉、义务和自制的观念,磨灭了人的造反欲望。 可见,性欲也既是生产力,又是战斗力,更是精神能量库。被人为摧毁性欲的人,会产生致命的无能感。而无能感又会导致极度的精神消极,还会成为虐待狂症的一个发病根源。 所以,我们看历史上的那些太监,一旦掌握了权力,大多心态会异变,变得贪婪、凶狠和残暴,把恐怖的惩罚作为快乐。因为他们的遭遇是非人的,所以一旦他们主事,看待问题也是非人的。 行文至此,就需要继续揭开明朝太监的特色了。 太监代代有,为什么明朝独夺“太监盛世”之最? 说白了,这与明朝推行的政治体制一脉相承。 明朝的封建君主制,休说比较“开明君主制”的汉唐,就是与“君主集权制”的两宋相比,都是一种倒退。其最大退步表现,是将皇权从形式到内容都推上了至高无上地位。明太祖朱元璋登基伊始,就铲除了相权,彻底废除丞相制,使君臣制衡的政治格局在形式上也不复存在,从而保证了皇帝的绝对一言堂。如此一来,朱家的皇权确实更集中了,但整个中国却失去了活力。 虽然朱元璋生前曾经立下铁券丹书,严禁“太监干政”,但他的废相之举,却使他成为太监盛世的始作俑者。朱元璋死后,明朝的皇帝“多无赖儿郎”,不是暴君,就是病夫,不是生理有残缺,就是心理有残缺。他们最信任的人,不是士大夫,而是太监。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太祖虽然废掉了丞相,空前提升了皇权,但皇帝一个人的精力毕竟有限,皇权总需要代理人,桀骜的大臣不行,就轮到绝对听话的奴才——太监。终明一朝,确切地说,实行的是内室政治,太监成为皇帝“职业经理人”。即便连张居正这样的杰出士大夫,不向太监冯保低眉顺首也做不成任何事。 君主专权,“阴阳人”治国,这就是大明“败血症”的主要发病根源。得了此症民族,可能拥有新鲜健康的血液吗?又如何指望国破家亡之际,出现大批血性男儿呢? 所以,泱泱大国,亡于小小部落之手,也是败血所至的必然结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