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殊与欧阳修,北宋文坛两颗最耀眼的巨星,师生终成陌路人! 文/晏建怀
晏殊(991—1055),字同叔,抚州临川人。七岁号为神童,十四岁参加殿试,被赐同进士出身,授秘书省正字,历任太常寺丞、太子舍人、知制诰、翰林学士、枢密副使、参知政事,官至宰相。 欧阳修比晏殊小了十八岁。宋仁宗天圣八年(1030),二十四岁的欧阳修参加礼部考试,晏殊是主考官,出题《司空掌舆地之图赋》,面对这过于晦涩的命题,考生们不是偏题就是走题,唯欧阳修不光扣题精准,而且文采飞扬。于是,晏殊慧眼识才俊,把欧阳修确定为“省元”,即第一名。从此,欧阳修对晏殊以门生自称,执弟子礼。不过,晏殊与欧阳修的段师生情开始早,结束也早,虽然欧阳修对晏殊非常尊敬,但晏殊却不喜欢欧阳修,甚至一度到了嫌隙和厌恶的境地。 宋仁宗庆历年间,西夏侵扰宋朝边境,战事吃紧。当时,晏殊是枢密使,掌管朝廷军务,欧阳修担心老师日理万机,太辛苦,就在一个大雪天去看望老师。谁知到晏殊府上一看,老师却轻松得很,家里欢声笑语,热闹非凡,毫无军情紧迫之象,见欧阳修来了,还在花园摆酒置茶,开怀畅饮起来。欧阳修深感意外,即席赋诗《晏太尉西园贺雪歌》,其中一句“须怜铁甲冷彻骨,四十余万屯边兵”,批评老师花天酒地,晏殊读后,差点儿没背过气去,气愤地说:“当年韩愈擅长文章,赴裴度的聚会,也最多只说‘园林穷胜事,钟鼓乐清时’,而他欧阳修在同种情境下,却极尽讽刺挖苦之能事,朋友尚不开这种过火的玩笑,何况面对的是老师?”后来,晏殊明确表示:“吾重修文章,不重它为人”。
为此,欧阳修非常委屈。皇祐元年(1049),欧阳修给晏殊写了一封信,说:“相公始掌贡举,修以进士而被选抡;及当钧衡,又以谏官而蒙奖擢。出门馆不为不旧,受恩知不谓不深。然而足迹不及于宾阶,书问不通于执事。岂非漂流之质愈远而弥疏,孤拙之心易危而多畏?动常得咎,举辄累人……”虽有感激,但更多的是抱怨,抱怨老师的冷遇。但晏殊看后来信,却当着宾客的面,要文书代为作答。朋友说欧阳修也是当今才子,文名贯天下,如此回答,恐过于草率。晏殊冷冷地说,对于一个科考门生,这几句话已经够看得起他了。 然而,晏殊不喜欢欧阳修,难道仅仅是因为那首规劝诗吗?这对于一个文坛大佬和国家宰相来说,未免小气。是什么原因导致晏殊对欧阳修由喜欢到厌恶呢? 他们性格上不合。晏殊闲静平和,守成忌变,是一个非常保守的人。他任相十余年,始终延续着吕蒙正、李沆、王旦等人的执政风格,尚宽简,不苛细,清净无为,垂衣而治,遂有“太平宰相”之名。欧阳修却执拗而刚烈,好论时弊,好争长短,且以风节自持,无论对象是谁,有批评就说,有意见就提,毫不忌讳。比如范仲淹因言被贬,高若讷作为司谏不仅不谏阻,反而推波助澜,欧阳修写信痛骂高若讷:不知人间有羞耻事。晏殊提拔欧阳修出任任谏官,面对又一次有恩于自己的老师,他却常常让晏殊下不了台。
他们政见上不同。尤其是对于“庆历新政”的态度上,两人分歧严重。庆历年间,辽国和西夏不断侵略边境,在这两个游牧民族的入侵过程中,宋朝始终处于劣势,经常吃败仗,而战争失败除了带来版图缩小、贡输增加、生灵涂炭的后果之外,同时也带来对制度的拷问和反思,从而催生了“庆历新政”的改革,其核心内容是改革吏制、壮大财力和加强武备,由范仲淹、韩琦、富弼主导,欧阳修也紧随其后,摇旗呐喊。在改革不断推进的过程中,欧阳修也连连向宋仁宗上书,弹劾十余名反对改革的官员,爱憎分明,措辞激烈,使得朝野震惊。 对于改革,作为宰相的晏殊虽然没有高调反对,但他的态度却最为暧昧。人家改革如火如荼,他却仍然品酒填词,舒舒服服地当他的“太平宰相”。从“庆历新政”的开始到失败,几乎看不到晏殊明确表态的历史记载。然而,作为宰相,面对改革不明确表态,不明确支持,这本身就意味着反对,这是无声的反对。而欧阳修追随改革的态度和异常激进的言论,更加导致了晏殊的反感,于是,晏殊干脆外放欧阳修为河北都转运使,眼不见为净。但这却遭到了谏官们的反对,他们上《乞留欧阳修札子》,强烈要求让欧阳修留任,晏殊不为所动。谏官们也不善罢干休,马上联名弹劾晏殊,致使他罢相,而他的罢相,却又是因为欧阳修,他们之间的裂痕便越来越深了。 不过,尽管晏殊对自己成见日深,意见渐大,但欧阳修对自己的言行从来就没有表露出半丝悔改,当初怎么说,一生都怎么说。晏殊去世后,欧阳修为老师献上了一首《挽辞》,其中“富贵优游五十年,始终明哲保身全”一句,表明了他对晏殊一辈子的态度。老师都入土为安了,他还不肯掩饰自己过于苛刻的看法,晏殊当初不喜欢他,看来也确实不是误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