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现人物特征,鞭挞人性深处的阴暗 文学艺术创作的题中要义,包含着对人性的深度挖掘。所谓现其“形”,揭其“神”,使人爱恨至明至烈。 小说中的主要人物既然是“鼠狗”,也难免各具特征。或是志大而残酷,或是雄辩而无为,有的忠义耽于莽撞,有的奋发囿于自私。李斯雄才大略、识见高远、极具抱负,但又过于自负、重于爵禄名利,有着太强的自私自利的一面。起初,他也只是平民“厕鼠”一个,被秦丞相吕不韦看中成为郎中,后又得举荐事于嬴政,升为廷尉,成为“硕鼠”,对吕心怀感激。但是,到了吕不韦备受奸党诬陷而罹难的关头,他作为九卿之一,却没有勇气挺身澄清是非。他曾因谗言而被嬴政解职,返回原点“厕鼠”。后嬴政醒然,让李斯官复原位。李斯更深知“硕鼠”爵禄来之不易,倍爱而重之。李斯曾经觉察到赵高心怀叵测,却仍旧陷在赵家父子的“酒肆陷阱”,不能自拔,以致后来身为丞相却屈从于中车府令赵高的“矫诏篡权”,终被赵高灭了三族。“厕鼠”与“硕鼠”之变幻莫测,成功与幻灭之玄化两极,真叹为观止。对于李斯悲剧的原因,小说认为,是因为“在李斯看来,自保官爵比明辨是非重要”,比揭开真相重要。他在居于高位,坐拥名利之后,独尊法术,唯法是举,帮助秦始皇推行禁锢思想、压制学术、钳制言论。以后就有了焚书坑儒的悲剧,制造了中国历史上少有的黑暗。李斯的如此作为,与他先时在《谏逐客书》倡导的文化多元、博采众长、尊重和使用人才的思想背道而驰。前后表现,与其说他是为了嬴政王朝,不如说是为了自己。 李斯内心正邪清浊的衍生变化,说明了人性中的恶和丑,从来就是与善和美一样,与身俱来,并非“性本善”那样,说得那么轻松。大凡是人,一旦忽视“吾日三省吾身”,恶和丑的一面就很难保证不会兽性般的泛滥。 赵高是秦始皇、李斯喂大的“硕鼠”,也是竭、肆和张良豢养的“肥狗”。他入宫从内侍始,一路晋级,准谒者、胡亥之师、 文书和中车府令、郎中令、丞相。作为阉宦祸害的代表,赵高的形象随着各种版本样式的流传,早就定型于民间,深入于里巷。于是,小说没有就此过多渲染,而是向其心理深处挖掘。 举要一:揭其贪。赵高把父亲要他转给李斯的一串钱,悄悄地“自留了一些”。这是小偷行为,弄得神不知鬼不觉。后来,他受命赴咸阳屯卫公署,策动卫尉竭和内史肆按时反叛,“又见机行事,假公济私”,从竭与肆两人的手上,要走了一块金饼。这回是一半索贿一半欺诈。不久,他奉命搜查清点嫪毐宫殿的财物时 ,将一件龙凤王衣私存家里。这是冒车裂之祸的天大之隐。 举要二:揭其狂。赵高曾对其父说“在宫廷而不忘寒舍,卧薪尝胆,常备不懈,等待时期”,为赵家复仇,光复祖上荣耀。此时的赵高只是初为宫中差役。虽言为心声,不过狂言而已。但到了其父赵传临死前,赵高就把那件龙凤王衣赶紧穿在身上,以慰赵传,使其瞑目。他的狂言变为隐蔽于室内的行动。最后,在胡亥搬到望夷宫的第三天,赵高“就在宫廷里大摇大摆地穿起了龙凤王衣”,并自己坐上了龙椅,让“硕鼠”们朝拜。可见赵高在除掉李斯等人后,阴谋篡权已迫不及待、无所顾忌了。 从小贪到大贪,从狂言到狂舞,这种心理演变的揭示,在小说的叙述中,前后得以观照,特征逐渐彰显。这是十分富于说服力的鞭挞,但更重要的是警示:人性的阴暗之于阴暗的时空,缺失外在压力的管控与内在能量的聚变,必然陷入这样的魔咒——无限地曲张、网罗、攫取,又无度地奢靡、挥霍、膨胀;如此加速循环,必致自我迷狂,催生人格分裂后的乱局。所以,又可以说,小说中赵高参与策划占卜、问卦与所谓简策、谶言之类蛊惑人心、搅浑局面的鬼蜮伎俩,到亲自杀灭李斯、吕不韦、扶苏、蒙氏兄弟、皇亲世子的残暴行为,合乎人物阴暗心理变化的逻辑,是可供人警醒的。 说是拷问历史发展进程的艰辛,实际上也就是拷问人性的弱点与阴暗。李斯是“鼠狗”,赵高是“鼠狗”,小说中的主要人物几为“鼠狗”。秦始皇是最大的“硕鼠”,最后却成为赵高的“肥狗”,被“宰杀”于巡游的途中;胡亥是赵高直接豢养的“肥狗”,赵高使他的无知、愚昧、迷信、狂妄、自私、狠毒及其奢侈的弱点膨胀到极致,成为短命傀儡儿皇;齐、楚、燕、韩、赵、魏六国的君王、大臣要员等是“硕鼠”,也是秦国重金豢养的“肥狗”,他们先后多“狗烹”国亡;李斯、吕不韦、嫪毐、高渐离、荆轲、扶苏、子婴等几十号人物,个个没有好下场,因为都陷入“鼠狗”漩涡,或者本身就是“鼠狗”。 那么,我们是什么?小说最后发问,茫茫社会,芸芸众生,怎样找到自己的定位?厕鼠乎?硕鼠乎?瘦狗乎?肥狗乎?令人震撼 。面对世界万物,如果不愿或是不懂得直面现实人生,问一下自己究竟是谁,身在何处,如何修炼,怎样作为,可能真是一个悲剧。 |